贾瑛闻言,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追问道:“若你真遇上中意的,可会三媒六聘,娶她过门?”
冯渊被问得一怔,显然从未考虑过此节,支吾道:“这……倒未曾细想。不过是买来……但贾兄放心,我定会珍惜她,与她好好过日子,绝不辜负。”
贾瑛心中暗叹,这人虽不算优秀,却也不是坏人。他转而问道:“我看冯公子也像个读书人,可曾想过奋发进取,考取个功名?”
冯渊立刻苦了脸,连连摆手:“快别提了,我一捧起书本就头疼欲裂,实在不是那块材料。”
贾瑛却不放松,追问道:“倘若你真心喜爱之人,定要你考取功名,才肯应允婚事呢?”
冯渊面露难色,挣扎片刻,道:“那……那我便硬着头皮试试?若实在不行……也……也只能作罢了。”
贾瑛微微蹙眉:“若你不考取功名,又无一技之长,将来何以挣钱养家?又如何让你未来的妻子过上安稳富足的好日子?”
冯渊似乎被戳到痛处,有些讪讪地道:“我……我以后省吃俭用,不再胡乱花费便是了。我家那点祖产,好生经营,也……也足够她衣食无忧了……”
贾瑛听他这番言语,心中又是一叹,知他秉性如此,难有根本改变。
他不再多言,只是看着冯渊,目光转为坚定,清晰地说道:“好吧,就冲你方才说会珍惜她、好好过日子这句话,待会儿若有机会,我可以试着帮你一把。”
冯渊闻言大喜过望,激动地给贾瑛敬茶,道:“多谢贾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欠你的银钱,我冯渊一定想办法归还!”
贾瑛意味深长地说道:“银钱那也不算什么。只愿……你将来能谨记今日之言,好生对待你身边之人。”
二人正低声说话间,四周的席位上已差不多坐满了锦衣华服的宾客。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香风与压抑的兴奋感,交谈声虽低,却汇成一片嗡嗡的杂音,充满了期待。
这时,一名年约三旬、身着宝蓝色锦袍的男子缓步走上戏台。
他面容白净,嘴角含笑,向四周从容作了一个罗圈揖,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诸位贵客,承蒙赏光,莅临今夜甄马会。在下皮大不才,忝为司礼。
在下郑重承诺,今晩登台的所有姑娘,均为完璧之身,纯洁无瑕。望诸位皆能遵循旧例,不负美景良宵,最终觅得如意佳人……”
一番文绉绉的开场白说完,这皮大面色一正,宣告:“甄马会,正式开始!”
随即,将手中的醒木轻轻一敲,发出清脆的响声,压下了场内的杂音。
“请第一位姑娘,小一,上前见礼。”
话音落下,只见一名身段窈窕的少女款步上台。
她穿着一袭水绿色的轻纱长裙,脸上蒙着一层青色面纱,只露出一双似是会说话的大眼睛,眼神怯生生的,又带着勾人的韵味。
乐声响起,她随乐翩跹起舞,腰肢如柳,柔媚入骨,每一个回旋都引得轻纱飞扬,带来阵阵香风。
四下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与啧啧赞叹。
冯渊的眼睛瞬间就直了,身子不自觉地前倾,嘴唇哆嗦着:“贾兄!我……我看这个就极好!真是……真是惹人怜爱啊!”
贾瑛瞥了一眼台上那风情万种的女子,又看了看冯渊那单薄的身板,心中暗道,这般尤物,娶回家去,以你这身子骨和糊涂心智,恐怕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活不过一年。
他面上却不显露,只是淡淡道:“冯兄稍安勿躁。开场一般都是暖场的,真正的珍品,压轴的好戏,都在后头。此时出手,为时过早。”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衣着华丽的胖子大声嚷道:“光看身段有甚趣味!司礼,能不能瞧瞧她的脸啊?”
那司礼似乎早有所料,笑眯眯地回应:“贵客莫急,自有老规矩。欲揭姑娘面纱,需付十两见面银,且付银者,自动享有优先竞拍权。”
华服胖子闻言,毫不犹豫地叫道:“好!这十两银子,爷出了!”
早有伶俐的侍女端着托盘走到他面前,胖子随手从怀里抽出一张十两的银票,轻飘飘地扔了进去,姿态倨傲。
台上,那女子款款抬手,纤指微动,解开了系在耳后的丝带,面纱随之滑落。
一张娇艳的脸庞顿时呈现在众人眼前,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羞涩与大胆,恰到好处地撩动着在场每一个男人的心弦。
四下里立刻响起一片惊叹声。
那华服胖子眼睛顿时直了,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不等司礼发话,便迫不及待地喊道:“我出二百两!”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一个干瘦老头便慢悠悠地道:“三百两。”
“三百五十两!”又有人不甘示弱。
价格在众人你争我夺的喊价声中一路飙升,不一会儿已突破了六百两的大关。
华服胖子显然势在必得,额上青筋微跳,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七百两!”
这一声叫出,场下顿时安静了下来,先前竞价的几个富翁都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司礼连问三遍,再无一人接腔。
最终,醒木再次敲响,司礼拖长了语调高声道:“恭喜这位老爷,拔得头筹!”
名为小一的女子,便被那华服胖子以七百两白银当场买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两名侍女扶着,引往华服胖子的座位。
冯渊只看得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来。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怀里那捂了许久的二百两银票,手心一片冰凉。
要知道,在市面牙行里,买个寻常丫鬟不过十两银子,好些的、能识文断字的,最多也不过百十两。
他这二百两银子,本是咬着牙省了大半年才凑出的“巨款”,抱着极大的期望而来,谁知在这真正的销金窟里,竟连一次像样的叫价资格都没有。
贾瑛则冷眼看着这一幕,心中非但没有一丝热闹感,反而越来越冷,寒意刺骨。
他想到了今天遇到的那个嘶声痛哭的年轻母亲,那失而复得的女娃是何其幸运。
可眼前这些被明码标价、如同货物般展示的少女呢?
她们的命运,又是何等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