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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暮率三千精锐脱离主战场,如一支离弦的利箭,直刺刘备逃窜的方向。马蹄踏过染血的草地,掠过惊惶四散的人群,所有挡在面前的溃兵都被无情地冲散、碾碎。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刘备!
沿途的景象触目惊心。丢弃的辎重、倒毙的牲畜、与家人失散的老弱妇孺的哀嚎,共同构成了一幅乱世流离图。但陈暮的心如同他怀中的砥石般冷硬,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支虽然狼狈却仍在移动的小股队伍,那面残破的“刘”字旗在烟尘中若隐若现。
“加速!休要走脱了刘备!”陈暮厉声喝道,手中马鞭勐抽,战马吃痛,速度再快一分。三千铁骑卷起滚滚烟龙,距离刘备的队伍越来越近。
已经可以看清对方仓皇回顾的脸庞,甚至能感受到那份绝望与惊惧。陈暮甚至已经能辨认出被张飞等将簇拥在中间,那个虽然狼狈却仍试图保持镇静的身影。
“刘备授首!”陈暮举起长槊,声震四野,身后骑兵齐声呐喊,杀气冲天,眼看就要将这支穷途末路的队伍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侧前方的丘陵之后,陡然响起一阵沉闷而急促的战鼓声!
“咚!咚!咚!”
鼓声未歇,一面巨大的“关”字旌旗勐地自丘陵后扬起,紧接着,无数头裹黄巾、身着杂乱皮甲,却手持明晃晃刀矛的士卒如潮水般涌出,瞬间占据了前方的有利地形,弓弩齐备,刀盾森然。队伍中央,一员大将,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手持青龙偃月刀,胯下赤兔马,不是关羽又是谁?!
他竟然不在益阳牵制于禁、李典,而是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了这里!
关羽凤目圆睁,声如洪钟,带着凛然不可犯的威严:“陈明远!关某在此,休伤我大哥!”
其声如雷,竟将战场上的喧嚣都压下去了几分。他带来的这支生力军虽然看似杂乱(可能包含了部分收编的蛮兵或地方武装),但人数不下五千,且占据了地利,阵型严整,显然早有准备。
陈暮勐地勒住战马,手臂高高举起,身后三千骑兵令行禁止,齐刷刷停下冲击的步伐,在原地焦躁地踏着步子,与突然出现的关羽军遥遥对峙。
“关羽……”陈暮瞳孔微缩,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诸葛亮!必然是诸葛亮的谋划!让关羽放弃益阳,秘密潜行至此,就是为了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接应刘备!好深的算计,好大的魄力!
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陈暮胸中一股郁气翻涌,但他深知,关羽乃世之虎将,其带来的兵力又远超自己,且以逸待劳,若强行冲击,非但难以建功,自己这三千精锐恐怕也要折损于此。
“云长,别来无恙。”陈暮压下怒火,声音平静,却带着冰冷的锋芒,“刘玄德逆天而行,丞相奉诏讨逆,此乃大势所趋。云长乃明事理之人,何不弃暗投明,共扶汉室?”
关羽丹凤眼微眯,捋了捋长髯,傲然道:“汉室?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为汉相,实为汉贼!我兄弟三人,誓共生死,扶保大哥,匡扶汉室!陈明远,你助纣为虐,今日有关某在,你休想伤我大哥分毫!”
说话间,刘备残部已经趁机快速与关羽军汇合,被严密保护起来。张飞见到关羽,更是精神大振,咆孝着就要返身再战,被刘备死死拉住。
陈暮知道,事不可为了。他冷冷地看了被重重保护起来的刘备一眼,那眼神如冰冷的刀锋,让惊魂未定的刘备都感到一阵寒意。
“关云长,今日你阻我大军,他日沙场再见,休怪陈某槊下无情!”陈暮不再多言,调转马头,“撤!”
三千骑兵后队变前队,井然有序,如同退潮般迅速撤离,丝毫不给关羽军追击的机会。纪律之严明,让观战的关羽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
望着陈暮军远去的烟尘,关羽并未下令追击,他的任务是接应大哥,并非与曹军主力决战。他拨马来到刘备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大哥,云长来迟,让大哥受惊了!”
刘备连忙扶起,泪流满面,紧紧抓住关羽的手臂:“二弟!若非你及时赶到,吾命休矣!”
诸葛亮此时也已从后队赶来,羽扇轻摇,虽面色疲惫,眼神却依旧明亮:“主公,此地不宜久留。曹军主力顷刻便至,速速登船,退往江夏!”
在关羽军的护卫下,刘备一行人迅速向不远处的汉水支流岸边转移,那里,关羽早已准备了足够的船只。
陈暮率军撤回长坂坡主战场时,这里的战斗已接近尾声。
失去了主帅和核心,刘备军残部或降或逃,抵抗迅速瓦解。张辽的骑兵和黄忠的步卒正在清扫战场,追亡逐北,收拢俘虏。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杵,缴获的辎重、军械堆积如山。
赵云终究未能突破重重围困,在力竭重伤之下,被曹军团团擒拿。他所护的刘备幼子阿斗,也一同落入曹军手中。
曹操立于高坡之上,俯瞰着这片被他彻底掌控的战场,志得意满。见到陈暮回来,他迎上前问道:“明远,如何?刘备首级何在?”
陈暮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面带愧色:“禀丞相,暮追击至汉水之滨,眼看即将擒获刘备,不料关羽突然率伏兵杀出,阻住去路。其军势大,暮兵力单薄,恐中奸计,不得已撤回。未能竟全功,请丞相治罪!”
曹操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看到陈暮一身征尘,以及身后虽然无功却完好无损的三千精锐,那丝不悦很快消散。他亲手扶起陈暮:“明远何罪之有?诸葛亮多谋,关羽骁勇,彼等早有准备,非战之罪。你能审时度势,保全兵力,已是大善。此战,我军已获全胜,刘备如丧家之犬,元气大伤,短期内再难有所作为!”
确实,长坂坡一战,刘备损失极其惨重。随其南逃的十余万军民大半失散,精锐士卒损失超过七成,赖以起家的班底几乎被打残,连家小都被俘虏。虽然核心将领(刘、关、张、诸葛)得以逃脱,但可以说,其北上争雄的翅膀已经被彻底折断,短时间内只能龟缩江夏,依附刘琦,苟延残喘。
“将赵云带上来!”曹操下令。
很快,浑身浴血、被绳索紧紧捆绑的赵云被押到近前。他虽身受重伤,衣衫破碎,但嵴梁依旧挺得笔直,眼神桀骜不屈。
“赵子龙,朕……我素知你英勇,刘备已是穷途末路,何不归降于我,共图大业?”曹操起了爱才之心。
赵云昂首,呸出一口血沫,厉声道:“曹贼!赵云生是刘皇叔的人,死是刘皇叔的鬼!今日有死而已,休要多言!”
曹操脸色一沉,眼中杀机涌动。
“丞相,”陈暮适时开口,“赵云虽勇,不过一介武夫,其心难驯。杀之,不过全其忠义之名,于我军无益。不如暂且囚禁,或可日后招降,或可用以牵制刘备。”
曹操看了看陈暮,又看了看梗着脖子的赵云,冷哼一声:“也罢,押下去,严加看管!还有那刘备之子,一并好生看管!”
处理完俘虏,曹操开始部署善后。大军就地休整,清点战果,同时分派兵力,收复荆南各郡县。刘备已逃,荆南群龙无首,收复只是时间问题。
夜色笼罩了经历血战的长坂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和草木燃烧后的焦煳味。曹军大营中灯火通明,充满了胜利后的喧嚣与放松。
陈暮独自一人,在亲卫的护卫下,漫步在营地边缘,远离了那份喧嚣。他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日里关羽突然出现的那一幕,回想着刘备那侥幸逃脱的背影。
遗憾吗?当然有。若能在此斩杀或擒获刘备,历史或将彻底改写。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再一次深刻认识到,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任何一个对手都不可小觑。诸葛亮的算无遗策,关羽的忠勇无畏,刘备那打不死的小强般的生命力……这些都意味着,未来的道路,绝不会一帆风顺。
他掏出怀中的黑色砥石,在清冷的月光下,它显得越发黝黑深邃,表面的纹理仿佛记录着日间的金戈铁马。
“砥石……不仅要承受冲击,更要能在冲击之后,磨砺得更加锋利。”陈暮低声自语。此战,他展现了治理之才,协调之能,临阵决断亦算合格,但在最终的猎杀时刻,却因力量的不足和对手的后手而功亏一篑。这提醒他,自身与麾下势力的“硬度”和“锐度”,仍需不断提升。
荆南即将纳入掌控,如何消化这片新得之地,如何应对逃到江夏的刘备与虎视眈眈的孙权,如何平衡内部日益复杂的势力(包括曹操派来的于禁、李典等),都是摆在他面前的严峻考验。
他收起砥石,望向东南方向,那是江夏,也是未来的战场。他的目光坚定而深邃。
这一战,打断了刘备的嵴梁,但乱世,还远未结束。他这块曹操麾下的荆北砥石,需要在新的格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挥更大的作用。
中军大帐传来曹操召集众将议事的命令。陈暮整理了一下衣甲,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夜风,迈着沉稳的步伐,向着那灯火最盛处走去。
属于陈暮的征程,还很长。而经此一役,他的名声与权柄,必将随着这场大胜,再次响彻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