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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的南海,风浪渐疾。北军“蹈海营”的袭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熟悉了航道与交州沿海的防御规律,变得越发猖獗和难以预测。他们不再局限于焚掠盐场、渔港,开始将目标对准了更为重要的——军械转运点和新建的沿海烽燧台。
苍梧郡南部,一处隐蔽的小型军港,负责为前线猎蛟营转运箭失、火油的几艘补给船正准备起航。突然,数艘北军快船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从侧翼的岛礁群中勐扑出来!
“敌袭!是北军的蹈海营!”警戒的哨船刚发出警告,便被密集的火箭射成了刺猬,燃起大火。
负责护航的是一队猎蛟营的快船,校尉见状目眦欲裂,率队迎上:“拦住他们!绝不能让补给船受损!”
海面上顿时爆发了一场小规模但极其惨烈的接舷战。北军蹈海营死士凶悍异常,利用钩锁强行攀上猎蛟营的快船,短兵相接,血肉横飞。猎蛟营士卒虽也勇猛,但面对这些专为杀戮而训练的死士,一时间竟落了下风,一艘快船很快被占领。
眼看补给船危在旦夕——
“呜——”
低沉而独特的海螺号角声从外海传来!紧接着,三艘体型修长、帆影迅疾的新型交州战舰破浪而来,船首赫然喷涂着狰狞的蛟龙纹饰!正是猎蛟营扩建后,配备的最新式“巡海蛟”战舰!
“是霍峻校尉的巡海蛟!”苦苦支撑的猎蛟营士卒爆发出欢呼。
霍峻站在为首战舰的船首,目光冷冽:“弩炮准备,瞄准敌船水线!猎蛟营,随我冲阵!”
“巡海蛟”速度极快,瞬间切入战场,侧舷弩炮齐射!特制的、带有倒钩的巨弩带着凄厉的呼啸,狠狠凿进北军快船的船体!与此同时,霍峻亲率战舰,毫不避让地撞向一艘正在围攻补给船的敌舰!
“轰!”木屑飞溅,北军快船被硬生生撞开一个豁口,海水疯狂涌入。
霍峻更是第一个跳上敌船,长刀如匹练般挥舞,连斩三名敌兵,悍勇无比!巡海蛟上的水军也纷纷跳帮,加入战团。
生力军的加入,瞬间扭转了战局。北军蹈海营虽悍不畏死,但在绝对的火力和生力军面前,也难以抵挡,丢下几艘燃烧的破船和数十具尸体,仓皇遁走。
此战,猎蛟营虽损失一艘快船,伤亡数十人,但成功保住了补给船队,并击沉敌船两艘,毙伤蹈海营精锐近百,可谓一场小胜。更重要的是,“巡海蛟”新舰的威力与霍峻的悍勇,极大地提振了沿海守军的士气。
消息传回,文聘当即下令重赏霍峻及所部,并将此战作为范例,通令沿海各军,强调快速反应与新型装备的重要性。
江东,庐陵互市。
吕范麾下的“秘府”人员,通过重金贿赂和许以江东官身,终于成功搭上了一条“大鱼”——一位姓欧阳的交州商人。此人是零陵欧阳氏的远支,家族在“刮骨疗毒”中虽未直接受牵连,但利益受损,对陈暮新政心怀怨怼,常在与江东商人交往时,流露出不满情绪。
在一处隐秘的宅院中,吕范的心腹与欧阳商人密谈。
“欧阳先生,久仰了。吴侯素闻欧阳氏乃荆南名门,岂能屈居寒门之下?若先生愿为江东提供些许方便,吴侯保证,待日后……荆南太守之位,虚席以待。”江东使者抛出了诱饵。
欧阳商人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挣扎,低声道:“陈暮耳目众多,监察甚严……不知贵上需要何等信息?”
“简单。”使者笑道,“只需告知,交州水军主力目前布防何处?新舰建造进度如何?还有……那沙摩柯,近来与泉陵往来细节,可有异常?”
欧阳商人沉吟良久,最终,对权势的渴望压倒了对风险的恐惧。“……水军主力,确多在合浦、苍梧一线应对北军,漓水、湘水相对空虚。新舰……听闻合浦船坊遇潮,木材处理不及,进度已放缓。沙摩柯……月前曾遣其子至泉陵,似为求学,然具体内情,在下还需打探……”
几条真伪混杂、但极具误导性的信息,就这样流入了江东的情报系统。吕范得到回报,如获至宝,立刻呈报孙权。
“水军北调,新舰缓建,沙摩柯其子为质?”孙权看着情报,眼中精光闪烁,“看来,陈明远的日子,并不像表面上那么风光!或许……真是个机会。”
他哪里知道,这欧阳商人,早已在暗卫的监控名单之上,此次“投诚”,亦是庞统将计就计,抛出的诱饵。一场围绕情报真伪的暗战,在金帛与谎言的掩盖下,悄然升级。
泉陵,暗卫据点。
庞统听着下属关于欧阳商人“叛变”的详细汇报,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鱼已上钩。通知下去,对欧阳氏及其关联商行,监控等级提升至最高。其传递出去的消息,皆按既定方略处理。另外,可以‘不经意’地,让他接触到一些关于‘州牧府因北线压力,有意加征商税以充军资’的‘内部消息’。”
“诺!”下属领命而去。
徐元在一旁咳嗽几声,缓缓道:“此计虽妙,然亦需谨防弄巧成拙。若孙权真以为我内部空虚,铤而走险……”
“他要来,便让他来!”陈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大步走入,神色平静中带着自信,“沿海防线已初步成型,猎蛟营日渐精熟,新舰亦在持续下水。孙权若敢来,正好试试我交州水军的锋芒是否依旧!更何况……”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若动兵,则其所谓‘经济渗透’、‘内部瓦解’之策,便不攻自破,更能让沙摩柯等观望者看清其真实嘴脸。我倒是希望他按捺不住。”
庞统点头:“主公所言极是。如今之势,我方已非全然被动。曹操袭扰,虽添麻烦,却也在锤炼我沿海防务;孙权算计,看似高明,实则已落入我之彀中。关键仍在自身,只要我内部稳固,水陆两军持续壮大,纵有风浪,亦不足惧。”
“不错。”陈暮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交州漫长的海岸线,“告诉文聘,不必追求全歼来袭之敌,以击退、杀伤、保全自身为目标。告诉各郡守,冬训必须落到实处,我要在来年春天,看到一支更精干的乡勇队伍!告诉苏怀,商路照常,但对江东商人,尤其是与那欧阳氏有关联者,交易可以,核心技术、战略物资,一丝一毫不得泄露!”
一道道指令,如同磐石般坚定。陈暮深知,在这场逆流而上的航行中,自身的坚固与成长,才是抵御一切暗礁与风浪的根本。
洮阳县的冬天,比泉陵寒冷许多。邓艾穿着厚实的棉袍,正在审阅县内冬修水利的图册。经过数月的经营,凭借其不偏不倚的处事方式和切实为汉蛮双方解决实际问题的努力,他在洮阳县的威信已初步建立。虽未能根除所有积弊,但以往频发的汉蛮械斗已大为减少,边境贸易也因环境改善而略有起色。
然而,西面的阴云始终未散。益州方面的渗透似乎并未停止,只是变得更加隐秘。他派出的眼线回报,那个曾在武陵蛮地边缘出现的“方士”,如今已不见踪影,但有几个靠近益州的小部落,近来获得的盐铁、布匹明显增多,来源可疑。
“明府,”老书吏忧心忡忡地进来,“刚刚收到郡府转来的文书,说是州牧府下令,各边郡需格外警惕外部势力渗透,尤其是……西面。”
邓艾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缓缓放下。“树…树欲静而风不止。该…该来的,总会来。”
他走到窗边,望着西面被冰雪覆盖的群山。他知道,洮阳虽小,却是交州西线的门户之一。这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牵动大局。他之前播下的星火,或许还不足以照亮整个边境,但至少,他守住了这一方土地的暂时安宁,为应对未来可能更大的风浪,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交州这块“砥石”,在南北暗涌的冲刷下,不仅未曾磨损,其内部的纹理反而在压力的作用下,变得愈发致密而坚韧。星火虽微,已现燎原之势;逆流虽急,难撼砥石之根。真正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