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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马谷的火光并非骤然熄灭。陈式率领的无当飞军如同闯入羊群的猛虎,在最初的突袭得手后,并未恋战,而是以惊人的执行力,分作数股,沿着谷地疯狂纵火,将能点燃的粮垛、车仗尽数付之一炬。浓烟裹挟着谷物的焦煳味和油脂燃烧的异香,直冲云霄,将黎明的天空染成一种不祥的污浊颜色。
谷中留守的曹军,本就非一线战兵,在主将瞬间被斩、建制被打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四散奔逃,或是被无情地砍杀。陈式牢记诸葛亮“快打快撤,焚粮即走”的指令,见火势已成,毫不迟疑,立刻吹响撤军的骨哨,五千飞军如同来时一般诡秘,迅速脱离战场,消失在米仓山莽莽的林海之中。
当定军山前线的曹军看到后方升起的滚滚浓烟时,军心瞬间动摇。尤其是那些深知走马谷重要性的中高层将领,更是面色惨白。消息传到曹军帅帐,重伤卧床的夏侯渊闻讯,急怒攻心,竟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伤势再度加重,几乎昏厥过去。实际负责指挥的副将张合,虽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面对如此骤变,亦是心头剧震。粮草被焚,军心已乱,这仗还如何打?
“稳住!全军收缩防线!斥候全力探查,防止刘备军趁势掩杀!”张合强自镇定,下达命令,但声音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曹军营垒中,一种失败主义的情绪开始如同瘟疫般蔓延。
吴郡的战事并未如孙权所期望的那般迅速平定。顾徽、朱桓等人凭借多年经营的坞堡和地利,以及被“清君侧”旗帜动员起来的私兵和部分地方豪强的支持,在与吕范率领的平乱军队交锋中,竟打得有来有回。
吕范兵力不足,又要分兵守卫要道,防止乱军流窜,进展十分缓慢。战事陷入了残酷的拉锯和僵持。一个个村庄、坞堡在争夺中化为焦土,百姓流离失所,曾经鱼米之乡的吴郡,如今饿殍遍野,疮痍满目。而交州邓艾所部,趁此机会,毫不客气地将赣水东岸的江东哨卡、烽燧一一拔除,将控制线向前推进了数十里,兵锋直指豫章郡腹地,更是让孙权雪上加霜。
建业宫中,孙权双目赤红,眼窝深陷,连日来的焦虑和愤怒几乎将他吞噬。前方的战报没有好消息,后方的邓艾在蚕食边境,北方的曹操使者虽未至,但压力无形,而最让他心如刀绞的,是丹阳陆逊那沉默的抗命!
“陆伯言……陆伯言!”孙权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和刻骨的寒意。他给了陆逊兵权,给了他丹阳,换来的却是坐视不理!“他是不是也在等着看孤的笑话?等着和那些乱臣贼子一起,瓜分了孤的江东?!”
猜忌如同毒液,彻底腐蚀了他的理智。他不再相信任何世家出身的重臣,连张昭、顾雍(因其家族卷入)也被变相软禁在府。朝堂之上,唯有孙弘等少数绝对心腹还能接近他。整个建业城,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和恐慌的气氛之中,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
丹阳,宛陵城。陆逊站在城头,远远能望见东南方向天际偶尔升起的微弱烟柱,那是吴郡战火的方向。他紧抿着嘴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握着剑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郡尉低声汇报着各方情报:“……吕范将军在由拳城下受阻,伤亡不小。邓艾所部已逼近赣水支流余水,韩当将军压力巨大,数次向建业求援。另外……据报,交州陈暮发布了《告江东士民书》,言愿与江东通商,并提供庇护。”
陆逊沉默地听着,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他知道,自己按兵不动的策略,虽然暂时保住了丹阳的稳定,但也间接导致了吕范兵力不足,无法迅速平乱,使得战事迁延,百姓遭殃。更使得韩当独木难支,边境不断被邓艾侵蚀。一种深沉的负罪感啃噬着他的内心。
“加强巡逻,特别是与吴郡、豫章接壤的边境。凡有流民涌入,妥善安置,严查奸细。”陆逊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另外……以我的名义,从府库中再调拨一批军粮,秘密送往吕范军中。不要声张,更不要让他人知晓是丹阳所出。”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有限而隐秘的支援。既是对江东社稷的尽责,也是对内心负疚感的些许弥补。他这座孤岛,在惊涛骇浪中,依然试图向正在沉没的母舰,抛出微不足道的绳索。
泉陵州牧府内,陈暮看着暗卫送来的最新情报,尤其是关于陆逊秘密资助吕范军粮的消息,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陆伯言,果然还是那个陆伯言。”他轻声道,“忠义两难,其心甚苦。”
庞统笑道:“此乃主公之福。陆逊越是如此,孙权对其猜忌越深,江东内耗越久,于我越是有利。如今刘备在汉中已占上风,曹操恐不久便要退兵。届时,刘备必挥师东进,图谋荆州。而我交州,经过此轮休整和蚕食,兵精粮足,正可趁江东疲敝,刘备未稳之际,谋取更大的利益!”
陈暮点了点头,目光掠过地图上广袤的荆楚大地:“东风已至,只待时机。传令下去,各军加紧备战,储备粮草。下一次动兵,目标将不再是区区边境之地了。”他的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
定军山前线的曹军,在粮草被焚、军心动摇的情况下,接连被刘备军抓住破绽,打了几次小规模的败仗,损兵折将。重伤的夏侯渊无力回天,张合独木难支,防线不断后撤。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到长安曹操手中。走马谷被焚,夏侯渊伤重,战事不利……再加上南方细作传回江东大乱、交州蠢蠢欲动的消息,曹操只觉得一股逆血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曹操暴怒如雷,将桉上的文书笔墨尽数扫落在地,“夏侯妙才(夏侯渊)轻敌冒进,致有此败!张合无能,丧师辱国!”他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才平复下来,眼中满是阴鸷与不甘。
他知道,汉中之事,已不可为。再僵持下去,一旦刘备彻底击溃张合,或是交州、江东任何一方出现决定性变化,他都将陷入极度被动的局面。
“传令……”曹操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带着冰冷的决断,“让张合逐步后撤,放弃汉中,全军退守长安一线。另,加派使者,催促孙权,务必尽快平定内乱,若其无力维持,我大魏不介意……代为管教!”
他决定壮士断腕,先保住基本盘,再图后计。而南方的乱局,也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一个或许能同时削弱甚至解决孙权和陈暮这两个隐患的机会。汉中的失败,如同一根导火索,进一步加速了天下格局的崩裂与重组。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