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温达姆。
米德兰曾经的王都,如今更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场。残垣断壁间,游荡着绝望的阴影,每一个角落都可能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幸存者们像地沟里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活着。
然而今天,死寂的街道上却罕见地聚集起一小撮人,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却都伸长了脖子,望向刚刚策马赶回的拉班。
“乌里达尼司的围解了!”拉班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他勒住马缰,环视着一张张麻木而期盼的脸,“库夏二十万大军……全线撤退!”
人群先是一片死寂,接着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嗡嗡声。
“怎么可能?那可是恐帝!”
“是法王厅的援军吗?”
“不!”拉班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是鹰之团!新生的鹰之团!”
“鹰之团”三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温达姆上空的阴云。
“就在法王厅联军即将全军覆没的关头,”拉班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在诉说一个神话,“格里菲斯大人亲率骑兵,如一道白色闪电,径直凿穿了二十万敌阵,突入恐帝中军!”
人群炸开了锅!
“我的天!直接冲阵?”一个断了臂的老兵激动得满脸通红,“疯了!这简直是疯了!”
“可他们成功了!”旁边一个年轻人吼了回去,眼眶里闪着光,“因为他们是鹰之团!是传说中的那只白色雄鹰!”
是啊,因为那是鹰之团。
这个理由,足以解释一切不合理。
人们的脸上,绝望的死灰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崇拜。
人群的喧嚣中,前大臣佛斯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他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仿佛只是在确认一个早已知晓的事实。
拉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想起了不久前,那位神秘的月光骑士离去时留下的那句话。
“忍耐并且度过,老鹰带来的风暴。”
一阵寒意窜上拉班的脊背。原来如此,这就是那场风暴吗?一场足以将整个旧时代连根拔起,无可阻挡的风暴。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比喻,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预言。
他定了定神,抛出了另一记重磅消息。
“还有!在温达姆沦陷之日失踪的夏洛特公主殿下……找到了!”
拉班的声音再次拔高,带着一丝颤抖。
“公主殿下,就在鹰之团中!”
如果说前一个消息是希望的火种,那这一个消息,就是泼在火种上的滚油!
“公主殿下还活着!”
“王室的正统血脉还在!”
“米特兰……米特兰有救了!”
欢呼声、哭泣声、祈祷声响彻了这片废墟。这是数月以来,温达姆第一次响起属于“人”的声音。
格里菲斯大人回来了,公主殿下也安然无恙!
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瞬间点燃了整座死城的希望。
“米特兰的其它城市都在准备起义,我们是王都,怎么能落在后面!”
“对!把库夏的杂种们赶出去!”
人群的情绪被彻底引爆,压抑了数月的仇恨与屈辱,此刻化作了沸腾的战意。一张张蜡黄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米特兰人的骄傲。
然而,拉班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声音不大,却让所有喧嚣戛然而止。
“人质怎么办?”
他环视着众人,目光沉重,“整个国家被掠走的女人,几乎全被关在温达姆,她们怎么办?”
刚刚还热血上头的男人们瞬间哑火了。
是啊,人质。
这个词像一座大山,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
“我的女儿还在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喃喃自语,眼中的火焰迅速熄灭。
“起义?我们一有动作,那些畜生第一个就会拿女人开刀!”
绝望再次蔓延。他们可以不怕死,但他们不能不顾及自己的亲人。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照顾孩子的嬷嬷领着几个孩童,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这么晚了,你们出来做什么?快回去!”有人不耐烦地催促。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却怯生生地站了出来,用清脆的声音说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我们……我们都做了同一个梦。”
女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之前也做过一次。梦里有闪闪发光的鸟,还有黑衣服的剑士,和灰衣服的剑士!”
黑衣剑士?
人群中有人愣住了,这个称呼,他们似乎在哪里听过。
女孩没理会大人们的惊愕,继续说着梦里的内容:“梦里说,在连月亮都看不见的夜里,城里的雾会散掉。然后,街上的库夏人和怪物,会和浓雾一起消失不见。”
她顿了顿,努力回忆着,“梦里还说,雾气消失的时候,一定要乖乖待在家里。等天亮之前,外面都很安全。让大家……趁着这个时间,带着温达m所有人,赶紧离开!”
话音落下,人群里响起一片嗤笑。
“开什么玩笑?让我们相信一个梦?”
“全城的人一起逃走?你当那些怪物是瞎子吗?”一个断臂老兵没好气地嚷嚷,“它们就算打个盹,放个屁都能把我们震醒!”
然而,拉班却死死盯着那个女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又一个梦。
而且,这一次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做了同样的梦。
假如……假如这不是梦,而是某种指示呢?
他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果这是神明的旨意,那今晚,城里的大人应该也会做同样的梦。我们姑且信一次,留意下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会发生什么。”
他蹲下身,看着那个小女孩,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孩子,你再想想,梦里……天亮了以后呢?”
拉班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些消失的怪物,会回来吗?”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努力地皱着小眉头,想了半天,最后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呀……”
她眨了眨眼,给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差点跌倒的答案。
“梦里,本来天就亮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