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是透过头盔面罩，还是依靠狙击镜，亦或是凭借阴影中敏锐的直觉，都死死锁定在三十米外、通道顶部那片昏暗区域中，那块略显松动的通风管道格栅上。灰尘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从格栅边缘簌簌飘落，在下方应急灯惨白的光芒中，如同死亡的尘埃之舞。
科恩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金属支撑柱，他已经攀爬到了距离格栅不足三米的高度，身体紧贴柱体，最大限度地减少自身的轮廓。他没有使用磁力靴，完全依靠指尖和靴尖细微的摩擦力以及超越常人的核心力量维持着平衡，整个人仿佛融入了支撑柱的阴影里。他的一只手反握着那枚薄如蝉翼的飞刀，另一只手则轻轻搭在腰间另一件武器的握柄上，呼吸被压制到微不可闻，只有面罩下锐利如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透过格栅的缝隙，试图窥探其后更深沉的黑暗。
下方，莱恩伏低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肌肉紧绷，蓄势待发。他那对特制近战武器的刃口反射着幽光，仿佛毒蛇的獠牙。多姆则显得更加暴躁，他低吼着，手中的冲锋枪枪口微微抬起，瞄准着格栅，似乎只要有任何东西冒出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打成筛子。“妈的，装神弄鬼！”他压抑着声音咒骂道。
昆特的巨盾稳稳地封锁着后方通道的大部分空间，沃伦的重型机炮发出低沉的能量充能嗡鸣，枪口微微调整，覆盖着格栅可能被突破的扇形区域。萨姆的手指已经按在了一个遥控引爆器上，目光在格栅和手腕的传感器显示器之间快速切换。维克多和刚刚撤回的杰斯则分别警戒着通道两侧和更后方的黑暗，防止声东击西。罗伊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紧紧靠在昆特的盾牌后，枪口颤抖地指着上方，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技术组被这突如其来的威胁惊得魂飞魄散。琪娜下意识地抓住了老森的胳膊，她能感觉到自己掌心瞬间变得冰凉潮湿。老森反手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格栅，仿佛要将其看穿。莉亚脸色苍白，抱着能量分析仪的手微微颤抖。托姆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刺激，反而暂时忘记了干扰信号，专注地看着上方。艾娃几乎将整个身体蜷缩在了瑞恩那巨大的工具箱后面，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李斯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坐下去，被诺拉一把扶住。诺拉自己虽然也紧张，但眼神中更多是面对外部危险时的习惯性坚毅，她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将安全索的锚钩扣在了一个坚固的管道接口上。
“科恩，报告情况。”卡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压抑的急切，他们显然也听到了后方的警报和紧张态势，但被命令坚守前方阵线，无法大规模回援。
科恩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身体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眼球在极其缓慢地移动，扫描着格栅后的每一寸黑暗。几秒钟后，他那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的声音才在频道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视野受阻，内部黑暗。有……微弱的生物热信号。不止一个。体型不大，但热源分布……异常。无法判断具体形态。”
生物热信号？不止一个？体型不大？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非但没有让人放松，反而让气氛更加诡异。赤岩星没有本土生物，这是常识。那么，这些热信号来自哪里？是敌人饲养的战斗生物？还是某种……未知的机械造物？
“准备接触！”凯尔中尉的声音斩钉截铁，“科恩，莱恩，如果格栅打开，优先清除威胁！安保组，火力覆盖格栅下方区域，防止跳跃式攻击！技术组，向安保组防线中心收缩！”
命令被迅速执行。莱恩的伏低的身体又向下压了压，如同即将扑出的猎豹。多姆的手指扣在了扳机的第一道火线上。沃伦机炮的旋转枪管开始发出低沉预转的咆哮。技术组众人慌忙向昆特的盾牌后方更中心的位置挤去，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拥挤和摩擦，李斯差点被自己的设备绊倒。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摩擦的尖锐声响，突兀地从格栅处传来！那块松动的格栅猛地向内凹陷，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内部向外猛地撞开！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从格栅破口处激射而出！它不是扑向严阵以待的莱恩或多姆，而是以一种诡异的、近乎贴地的滑行轨迹，直扑向正在收缩队形的技术组方向！
“开火！”沃伦的怒吼和机炮的轰鸣几乎同时炸响！
“嘶嘶嘶嘶——！！！”重型旋转机炮喷吐出长达半米的炽热火舌，灼热的金属弹丸如同暴雨般泼洒向格栅下方和那道黑影的预定路径，瞬间将那片区域的金属地板打得千疮百孔，火花四溅，跳弹在通道内尖锐地呼啸乱飞！
但那道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它竟然在弹幕及体的前一刻，以一种违背物理常识的灵活性，猛地一个折线变向，四肢（如果那能被称为四肢的话）在墙壁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鬼魅般划出一道“之”字形轨迹，继续扑向技术组！
“小心！”老森的嘶吼声响起，他猛地将身边的琪娜和莉亚向自己身后更深处推去，同时自己侧身，试图用身体挡住那道黑影的扑击路线！
也就在这一刻，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的暗波，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沃伦的狂暴，没有莱恩的迅捷，却带着一种精准到令人发指的效率和冷酷。在黑影从格栅窜出的瞬间，他的改装脉冲手枪就已经抬起，枪口没有丝毫晃动。他没有瞄准黑影本身那快得留下残影的身体，而是预判了它第一次变向后，蹬踏墙壁借力时，那极其短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滞空瞬间。
“嗤——！”
一声轻微得如同气流逸出的声响，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光束，几乎凝成实质，从暗波的枪口射出，以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精准地命中了黑影蹬踏墙壁的那条“后肢”与身体连接的关节处！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那道幽蓝光束仿佛具有某种奇特的瓦解效应，被命中的部位瞬间如同被高温等离子体熔穿，又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直接“抹除”了一部分，留下一个边缘光滑、冒着青烟的可怕创口！
“吱——！！！”
一声尖锐到刺穿耳膜、完全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凄厉嘶鸣，猛地从黑影的方向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非人的疯狂！黑影扑向技术组的动作瞬间变形，失去了平衡，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翻滚着砸向技术组人群边缘！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痛呼！
黑影正好撞在了因为紧张和拥挤而稍微落后半步的托姆身上！巨大的冲击力将托姆撞得向后踉跄跌倒，他手中的信号探测器脱手飞出，在地上摔得零件四散！而那道黑影，也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扭曲着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个大约半米长、外形如同放大了数倍的金属蜘蛛般的造物！但它的主体并非金属，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复合材质，八条节肢尖锐如矛，闪烁着不祥的幽光。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多面体传感器。此刻，它的一条后肢关节处被暗波的能量光束彻底摧毁，断裂处裸露着闪烁着电火花的线路和某种暗紫色的、如同血液般的粘稠液体，正不断滴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焦痕。它剩下的七条腿疯狂地扒拉着地面，发出令人心悸的刮擦声，试图重新站稳，那尖锐的嘶鸣声持续不断，充满了暴戾的气息。
“是‘清道夫’！海盗的自动警戒机器人！”老森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声音带着震惊和愤怒，“它们通常成群出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头顶的通风管道内，瞬间传来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爬行声和金属摩擦声！不止一个！是一群！
“格栅后面还有！”科恩的声音急促传来，他手中的飞刀已经化作一道寒光，射入了格栅后的黑暗，传来一声金属撞击和某种东西被撕裂的声响！
“火力覆盖通风口！别让它们出来！”沃伦咆哮着，调整机炮角度，灼热的弹幕如同金属风暴般倾泻向那个破开的格栅以及周围的管道壁，试图用纯粹的火力封锁出口！弹壳如同瀑布般从他机炮侧面的抛壳窗涌出，叮叮当当地砸在金属地板上，很快堆积起来。
莱恩和多姆也同时开火！莱恩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前冲，手中的近战武器划过两道致命的弧线，精准地劈向那只受伤的“清道夫”，试图在它造成更大破坏前将其彻底解决。多姆的冲锋枪则喷射出短促而密集的火舌，扫射着格栅破口附近，压制可能冒头的其他机器人。
“托姆！”琪娜惊叫着，想要去扶被撞倒的同伴。
“别动！”老森厉声喝止，同时一把将试图上前查看的莉亚也拉回身后。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只受伤后更加疯狂的“清道夫”，以及它滴落在地的、具有腐蚀性的“血液”。
托姆躺在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胸甲被撞击的地方明显凹陷下去一块，面罩下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变得困难而急促。“我……我的肋骨……”他断断续续地说道，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就在这时，那只被莱恩逼到绝境的“清道夫”，似乎自知无法幸免，头部那个旋转的多面体传感器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它剩余的能量似乎全部汇聚到了腹部一个原本不起眼的凸起上！
“自毁程序！躲开！”暗波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罕见的急促！
莱恩反应极快，在暗波出声的瞬间，他便放弃了追击，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猛地仰倒，同时双脚用力蹬地，向后滑铲出去！
“轰！！！”
一声不算巨大但极其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那只“清道夫”的腹部猛地炸开，不是火焰和冲击波，而是爆散出一大片浓密的、带着刺鼻酸味的黑色烟雾和无数细小的、高速飞溅的金属碎片！
“噗噗噗噗！”密集的撞击声响起，大部分碎片被昆特的巨盾和沃伦的机炮装甲挡住，但仍有少数穿透了火力封锁，射向了人群！
“啊！”李斯发出一声惨叫，一片锋利的碎片击中了他没有 armor 保护的小腿，瞬间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他痛得几乎晕厥过去，抱着腿倒在地上。
瑞恩怒吼一声，用他那巨大的工具箱挡在了诺拉和艾娃身前，工具箱的外壳上瞬间多了几个深深的凹坑和划痕。
老森在爆炸发生的瞬间，就将琪娜和莉亚死死按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们。他能感觉到几片碎片擦着他的 armor 背部飞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暗波在爆炸前就已经移动到了技术组侧前方的一个支撑柱后，爆炸的烟雾和碎片对他毫无影响，他的枪口依旧稳定，警惕地注视着烟雾弥漫的区域和那个仍在被沃伦火力覆盖的通风口。
爆炸的黑烟迅速弥漫开来，带着强烈的酸性气味，能见度急剧下降。频道里一片混乱，咳嗽声、痛呼声、警报声、以及沃伦机炮持续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李斯受伤了！需要医疗兵！”瑞恩粗犷的声音在烟雾中吼道。
“托姆也受伤了！可能骨折！”琪娜焦急地喊道，她和莉亚试图查看托姆的情况，但被烟雾阻挡。
“凯文！乌尔！后方需要支援！”凯尔中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阿尔法队收到！我们被前方通道突然出现的更多‘清道夫’拖住了！无法立刻回援！小心，这些东西到处都是！”卡尔的声音从前线传来，伴随着激烈的交火声，显然他们那边也遭遇了袭击。
“贝塔队报告，观测到多个通风口有异常活动！它们不止在你们后方！”霍克的声音也从高处传来，带着预警。
烟雾稍稍散去一些，只见那只自毁的“清道夫”已经变成了一地冒着青烟的焦黑残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托姆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李斯抱着流血的小腿，脸色惨白。技术组刚刚建立的秩序，在第一次接触中就遭到了重创。
而头顶通风管道内，那令人不安的爬行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变得更加密集，仿佛有无数只这样的金属蜘蛛，正在管道网络中穿梭，向着他们这支入侵队伍，汇聚而来。
逆流行动，在踏入赤岩星枢纽内部不到十分钟，便迎来了第一次血腥的接触。伤亡已经出现，而真正的威胁，似乎才刚刚露出它狰狞的一角。黑暗的通风管道，如同这座钢铁迷宫的血管，此刻正将死亡的毒素，泵向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