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品灵根的少年,被测灵石那日就听见长老低叹:“可惜,大道难。”
他笑笑,把那点“难”字咽进喉咙,像吞下一口碎冰,自此每日鸡鸣即起,不借灯芯,借窗棂漏进的月光吐纳;别人练三遍剑,他练三十遍,剑尖挑落晨星,再顺手把星屑按进丹田,攒成一粒微光。夜里他躺在灵田间,让最劣等的灵麦叶划过脸颊,数叶脉里细若游丝的灵气——数错一划,就重新数,直到月色干瘪。
有人笑他:“中品而已,再练也凿不穿那天堑。”他便把笑也收集起来,夜里以指为笔,把笑声写在自己掌心;掌纹被填满之日,他握拳,指缝间透出一线银辉,像一柄将生未生的剑。
他知道此生大概率结不了婴,也开不了府,于是给自己立一块无字木牌,每日修炼前,先对木牌叩首——
“今日再向前半寸。”
半寸积到一丈,便是他的通天路。
那截“通天路”被秋雨泡得发软,他却踩得更狠。
别人筑基靠丹药,他把宗门发的三枚“凝元丹”碾成粉,撒在灵田最贫瘠的那一垄,看麦苗在药劲里痛苦地拔节,抽出的穗子像一柄柄小剑;再把那些“剑穗”连根嚼碎,苦得舌头发麻,麻得丹田发烫——烫意一路烧进尾闾,竟逼出了第一滴液态灵力。
外门执事摇头:“胡闹,丹毒积体,日后必成大患。”他拱手称是,转身却用那滴灵力刻下一枚“毒”字,藏于舌底;每运转周天一次,毒字便碎去一划,碎屑顺喉入腹,像锈钉,也像铆钉——把经脉钉得更紧,更直。
年终小比,他以练气七层对上练气九层,对手祭出火鸦术,他竟迎火而上,任衣衫成灰,把灰烬揉进伤口;火鸦烧去他一层旧皮,也烧出一条崭新的灵力通道。台下哄笑,说他疯了,他却以指为笔,蘸着血灰,在空中写了一个“燃”字——
字成,火鸦倒卷,反噬其主。
那一夜,他的木牌上终于出现第一行小字:
“烧尽之后,剩下来的,就是路。”
木牌第二行字,是他用断指甲抠出来的——
“路短,够用。”
烧出来的新脉,只延长了三寸,却刚好够他把“燃”字余烬引回丹田;丹田里那粒微光得了火灰,像麦粒遇春雨,噼啪裂壳,抽出一根细若发丝的“芽”。芽色玄黑,不向阳,倒往骨缝里钻,一夜间在他肋骨内侧织出半幅“逆纹”——纹路与宗门发的《正元心法》全然相反,像一张倒着长的网。
他不敢声张,只把网收进呼吸:吸气时,网张开,把四周灵气倒卷;呼气时,网收拢,把灵气拧成一缕黑线,存入舌底那枚已碎去大半的“毒”字里。
从此他多了一项功课:
每日寅卯之交,面壁倒立,以头顶地,让黑线顺着颅骨缝隙逆流,去“浇”那截被测灵石判了死刑的中品灵根。
灵根被黑线反复抽打,竟渗出极淡的银霜;霜痕越积越厚,像给一条凡铁裹上冷钢。
又一年小比,他仍是炼气九层,对手却已筑基初期。
擂台边,长老提前判负:“中品对上玄品,鸿沟。”
他笑笑,把木牌插进擂台缝隙,叩首——
这一次,没再起身。
铃响,对手祭出飞剑,剑光如白虹;他仍倒立,以头为轴,整个人像一枚黑色陀螺,顺着剑风旋转。
三息之后,白虹断,飞剑崩,筑基弟子跪——
双膝尚未触地,已被他以额头顶住眉心。
那一顶,黑线喷薄而出,顺着对方识海一路刻字:
“中品亦可倒悬天渊。”
字成,他收势,倒立未止,头顶却多了一缕新生白发。
白发垂落,像一条极细的桥,桥那头——
木牌第三行字,正悄悄显形:
“鸿沟?我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