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林皓的病在林婉如日夜不休的精心照料下,终于彻底痊愈。小家伙虽清瘦了些,但精神渐复,又能与白玉在院中追逐嬉戏,那清脆的笑声驱散了小院连日来的阴霾。
林婉如搬回了郡主府,但暗影司的公务依旧每日处理。只是,司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
摄政王南宫煜依旧每日前来与风冥商议政务。他身居高位,手握重权,每日面对的是繁杂的国事、各方势力的平衡、以及先帝与兄弟们留下的沉重担子。御书房里堆积如山的奏章,朝堂上隐晦的机锋,都让他时常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那是一种无人可诉、也无人能懂的疲惫。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这份孤寂在踏入暗影司这方院落时,会悄然淡去几分。
有时,他议完事,脚步会不自觉地走向后院。或许能“偶遇”正陪着孩子们认字的林婉如。她会起身行礼,他会淡淡颔首,目光掠过石桌上摊开的《千字文》或是《幼学琼林》。
“王爷。”林婉如的声音总是平和温婉。
“在教孩子们识字?”南宫煜会停下脚步,看似随意地问一句。
“是。皓儿病后精力不济,便教得慢些,只求扎实。”林婉如会轻声回答,有时会就某个字的释义、某句诗的意境,提出自己的见解。
她的见解并非惊世骇俗,却往往清新脱俗,带着女子特有的细腻与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南宫煜会发现,与她谈论这些诗书道理,竟比与那些皓首穷经的老学究争论更让他感到放松。没有功利,没有算计,只有纯粹的对文字、对道理的感受与交流。
有时,话题会延伸到教养孩子上。林婉如会说起林皓病中如何乖巧,白玉近日又学会了什么新词,眉眼间流淌着自然的温柔与满足。南宫煜会静静听着,偶尔插一两句关于孩子习性、如何引导的话。他发现自己竟愿意与她分享这些琐碎,而在谈论这些时,心中那沉重的孤寂感,竟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所取代。
‘与她说话,倒是轻松。’他看着林婉如低眉浅笑的模样,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会不自觉地松弛下来。‘不似朝中那些人,字字句句都藏着机心。她只是……在说孩子,在论诗书,纯粹得很。’ 他将这份感觉归结为对一位品性端良、谈吐得体的女子的欣赏,以及对孩童天然亲近之情的慰藉,并未深思其他。
而林婉如,也在这不知不觉的接触中,悄然改变着对这位摄政王的观感。
她见过他在朝堂上杀伐决断的传闻,也听过他昔日作为林家公子时的惊才绝艳,更知晓他与当今陛下兄弟情深,为稳固朝局殚精竭虑。她原本对他只有臣子对上位者的敬畏,以及一丝对其坎坷经历的同情。
但如今,她看到了他另一面。
他会记得林皓病好后脾胃虚弱,下次来时便“顺路”带来宫中御厨特制的、易于消化的茯苓糕。
他会在谈论《史记》时,对项羽的败亡流露出不同于世俗的、带着悲悯的见解。
他会在看到白玉不小心摔倒时,下意识上前一步,虽未伸手,眼中却有关切。
他更会在提及自己早夭的孩儿时,那瞬间黯淡下去、难以掩饰痛楚的眼神……
‘他并非表面那般冷硬……’林婉如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他位高权重,却并非无情。他对孩子有天然的怜爱,对往事有深藏的伤痛,处事有雷霆手段,亦有不失温度的考量。’ 她敬佩他的才干与担当,更触动于他那份深藏的重情重义。这份认知,让她在面对他时,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敬重,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惜。
一种莫名的情愫,如同初春的藤蔓,在两人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土壤中,悄然滋生、缠绕。它发生在谈论诗书的片刻宁静里,存在于关心孩子的只言片语中,流淌在彼此偶尔交汇又迅速移开的目光间隙。
南宫煜依旧每日处理着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依旧感受着身为摄政王的孤寂。但他开始隐约期待每日去暗影司的那段时光,期待那片刻的宁静与……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睛。
林婉如依旧每日打理着郡主府和暗影司的事务,悉心教养着林皓。但她的心湖,不再是一潭死水,偶尔会因为某个人的到来,或是听到他的声音,而泛起微澜。
他们都未曾言明,甚至未曾深思。一段缘分,就在这春风拂柳、日影西斜中,悄然酝酿。唯有旁观者如白芷,偶尔看着两人立于院中交谈的背影,会觉得那画面莫名和谐,心中暗叹,却也只是了然一笑,并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