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姿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深潭,在玄宸的心湖里漾开一圈无声的涟漪。
“正好,让我试试,这只新眼睛,究竟好不好用。”
她的话语里,没有面对未知的恐惧,反而藏着一丝猎人发现新奇猎物时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玄宸的目光,从那扇混乱的青石拱门,缓缓移到她的脸上,最终定格在她那只异色的左眼。那只眼中,灰色的漩涡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意,旋转得愈发深邃,仿佛能将人的神魂都一并吸进去。
拱门周围,被强行破解阵法而逸散出的空间之力,形成了一片肉眼不可见的扭曲力场。空气在这里被撕扯成无数细碎的碎片,光线折射出诡异的角度,连声音都无法正常传播,一切都陷入一种令人不安的静默。偶尔有一片落叶飘入这片区域,便会在瞬间被切割成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这已经不是阵法,而是一片小型的、充满空间乱流的死亡地带。
“没有稳定的路径。”玄宸的声音,带着神族血脉对空间波动的天然敏感,显得比平时更加清冷,“强行闯入,九死一生。”
“不,有路。”顾清姿摇了摇头,她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那扇门。
在她的【破妄眼】中,眼前的景象与玄宸所见截然不同。那不再是一片混沌的扭曲力场,而是一个由无数条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法则之线构成的精密模型。
大部分的线条,都呈现出一种狂暴的、撕裂的姿态,彼此纠缠、碰撞,形成一个个致命的能量奇点,那便是空间乱流的核心。而在这些狂暴的线条缝隙间,却有那么几根极其纤细、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灰色线条,它们如同风暴中的蛛丝,脆弱,却坚韧地维持着自身的存在,构筑出一条蜿蜒曲折、贯穿了整片乱流区域的“安全线”。
那是遗迹阵法在被外力破坏后,为了维持自身不至于彻底崩溃,而产生的自我修复本能。它就像一艘即将沉没的大船,虽然船舱尽毁,但龙骨尚在。
而顾烈、秦家以及那个神秘的咒印师,显然没有看穿这层本质。他们或许是凭借着某种强大的护身法宝,或是某种秘术,硬生生地从狂暴的乱流中“挤”了过去。顾清姿甚至能看到三股截然不同的能量痕迹,如同三道在泥石流中留下的丑陋划痕,其中充满了与空间法则对抗的狼狈。
“跟紧我。”顾清姿没有过多解释,她侧头对玄宸说了一句,“一步都不要错。”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风驰电掣的速度。她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在刀尖上跳舞的蝴蝶,左脚向前踏出,精准地落在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地面上。
落足的瞬间,她左侧三尺外,一道无形的裂缝悄然张开,又在刹那间闭合,仿佛一只虚空巨兽打了个哈欠。
玄宸金色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他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如影随形,右脚踏出,不偏不倚地落在顾清姿左脚刚刚离开的位置。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顾清姿在前引路,她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着生与死的边界。时而向左横移三步,时而向右斜退半尺,时而又在原地停顿一息。她的动作看似毫无规律,却完美地避开了所有致命的能量奇点,始终行走在那条脆弱的“安全线”之上。
这短短数十丈的距离,她走得比穿越整片死亡森林还要专注。额前的碎发,很快便被细密的汗珠浸湿。这不仅是体力的消耗,更是精神力的高度集中。驾驭这只新生的【寂灭石瞳】,对她而言,仍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玄宸跟在她的身后,像一个最完美的影子。他收敛了自身所有的神力波动,将全部心神都用来复制顾清姿的每一个动作。他的步伐、节奏,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与她保持着惊人的一致。
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他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给了身前这个相识不久,却已并肩数次的女子。
终于,当顾清za姿的右脚踏上青石拱门门槛的刹那,身后那片狂暴扭曲的力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瞬间恢复了平静。
两人,成功穿过了这片死亡地带。
拱门之后,是一条悠长而深邃的甬道。甬道由同样的青石砌成,两侧墙壁上,每隔十丈,便镶嵌着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将整条通道映照得亮如白昼。
空气中,那股属于上古神族的苍茫气息愈发浓郁,带着一种万载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孤寂。
与门外的狼藉不同,这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仿佛那三方势力进入之后,便凭空消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