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灵溪公主殿下为了某个坐牢的混蛋焦头烂额、暗中布局的同时,另一个关键人物也没闲着。
那就是林澈的头号心腹兼头号“受害者”——阿福。
林府(现在基本算是空巢了),后院一间偏僻的小屋里。
油灯如豆,映照着阿福那张圆乎乎、此刻却写满了严肃和紧张的脸。
他面前摊开着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名字、数字和事件梗概,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刚学会写字不久的蒙童作品——这正是林澈被带走前,塞给他的那份“李嵩罪证精选摘录”的抄写版。
当时林澈拍着他肩膀,用一种极其不靠谱的语气交代:“阿福啊,少爷我要是万一……咳,我是说万一啊,被请去喝茶了,你呢,就别傻等着。把这玩意儿,找个靠谱的、嘴巴大的、给钱就办事的说书先生或者乞丐头子,让他们可劲儿往外传!怎么夸张怎么来!重点突出李嵩那老小子不是个东西,以及你家少爷我多么英明神武、忍辱负重、堪比窦娥!懂?”
阿福当时都快哭了,根本没心思琢磨自家少爷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只顾着点头。现在,少爷真的被关进天牢了,他慌了一阵之后,终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少爷说过,越到关键时候,越不能掉链子……”阿福攥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少爷还说过,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虽然俺不太懂啥叫高地,但少爷说的准没错!”
他看着那几张纸,开始发愁。找说书先生?他一个下人,平时接触不到那种“文化人”啊。找乞丐头子?京城丐帮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妈的,这事儿还得靠钱!”阿福一咬牙,想起了少爷的“钞能力”大法。他跑到林澈的卧室,熟门熟路地从床底下一个暗格里(林澈告诉他的),摸出了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不少金银锞子和散碎银子。这是林澈留的“活动经费”。
揣上钱,阿福深吸一口气,趁着夜色,溜出了林府。
他先是在西市最热闹、三教九流混杂的茶馆酒肆外面转悠,观察那些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终于,他盯上了一个看起来比较落魄,穿着带补丁长衫,但眼神里透着精明和渴望的老先生。这老先生说的段子有点老,听众不多,打赏更是寥寥。
等到那老先生中场休息,走到后面僻静处喝水润嗓子的时候,阿福瞅准机会,凑了过去。
“先生,我这儿有个新鲜热乎的本子,保准您没说过,说出来能火遍全京城!您有兴趣不?”阿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那老先生斜睨了他一眼,见是个半大小子,穿着也不像富贵人家,没什么兴趣:“去去去,哪儿来的小屁孩,别打扰老夫清净。”
阿福也不恼,直接摸出一块差不多二两重的银子,塞到老先生手里:“这是定金。事情办成了,还有重谢!”
那银子入手沉甸甸,冰凉凉的感觉,瞬间让老先生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态度立马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起了笑容:“哎哟,小兄弟!早说嘛!什么本子?老夫最擅长说新本子了!”
阿福把抄录的纸张递给他,压低声音交代:“这上面的内容,关于户部尚书李嵩李大人,和俺家少爷,就是那个刚被关进天牢的忠勇伯世子林澈的。您就照着这个说,重点说李嵩怎么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俺家少爷怎么查出真相、反被诬陷!说得越惨越好!越夸张越有效果!”
那老先生接过纸张,快速浏览了一遍,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手都有些发抖。这……这他妈可是惊天大瓜啊!直指当朝户部尚书!这要说出去……
他有些犹豫地看着阿福:“小兄弟,这……这内容,属实吗?说当朝二品大员的坏话,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阿福把眼一瞪:“咋不属实?俺家少爷就是被他们冤枉进去的!你放心,出了事……呃,出了事俺家少爷扛着!”(内心:少爷,对不住了,先拿您顶一下。) 说着,他又摸出一块更大的银子,差不多五两,塞了过去,“这是封口费加辛苦费!您就说干不干吧!”
看着手里白花花的银子,再想想自己已经快揭不开锅的现状,以及这个本子可能带来的巨大“流量”和打赏,老说书先生把心一横,牙一咬:“干了!富贵险中求!小兄弟你放心,老夫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保证三天之内,让这故事传遍西市!”
“好!够爽快!”阿福学着林澈的样子拍了拍老先生的肩膀(差点没够着),“记住啊,重点突出李嵩不是个玩意儿,俺家少爷是蒙冤的!”
搞定了一个说书先生,阿福信心大增。他又如法炮制,在不同的区域,找了另外两个看起来不得志但口才应该不错的说书人,用同样的“银弹攻势”把他们拿下。
光有说书先生还不够,覆盖面有限。阿福又找到了几个在街面上混的、有点影响力的地痞头子(通过洒出些铜钱很快搭上线),把内容更简化、更直白地告诉他们,让他们发动手下的小乞丐、闲汉,在茶楼酒肆、街边巷尾,装作无意间闲聊的样子,把消息散出去。
“听说了吗?户部那个李尚书,贪了老鼻子钱了!听说他家库房里的银子都堆不下,用米缸装!”
“可不是嘛!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还把查出点苗头的忠勇伯世子给陷害进天牢了!”
“那林世子我知道,身子弱得很,风一吹就倒,多好个人啊(阿福强行要求加上的),就这么被关进去了,天牢那地方,是人待的吗?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啧啧,官官相护,没地方说理去咯!”
“……”
这些带着浓郁市井气息、真假参半的议论,就像病毒一样,在京城底层民众中快速传播开来。老百姓才不管什么朝廷争斗的细节,他们喜欢听这种“大官贪腐”、“忠良蒙冤”的劲爆故事,这满足了他们对上层社会的想象和某种朴素的正义感。
第二天,效果就开始显现了。
几个收了钱的(以及一些看到热度自发跟风的)说书先生,开始在各自的场子里,唾沫横飞地讲起了“新风波亭”或者“现代版窦娥冤”。
“……话说那户部尚书李嵩,位高权重,却是人面兽心,贪得无厌!朝廷拨付的赈灾款,他敢贪!边防将士的军饷,他也敢克扣!那是拿着民脂民膏,肥了自己的腰包啊!他家那后院,据说挖了个池塘,都不是养鱼的,是专门用来埋银子的!为啥?库房堆不下了啊各位!”
“啪!”惊堂木一拍,听众们发出阵阵惊呼和骂声。
“……再说那忠勇伯世子林澈,年少有为,心怀正义!别看身子骨弱,那是有颗为民请命的心!他无意中查到了李嵩贪腐的蛛丝马迹,正要上报朝廷,却被那李嵩恶人先告状!勾结党羽,伪造证据,反咬一口!硬生生把个为国操劳的好青年,打入了阴森恐怖的天牢之中!诸位想想,那林世子何等娇贵(阿福要求)?进了天牢,还能有好吗?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草菅人命啊!”
“唉!”
“真是造孽啊!”
“狗官!”
台下听众义愤填膺,尤其是听到林澈“体弱多病”还遭此大难,更是激起了不少同情心。铜板、碎银子叮叮当当地扔上了台。
舆论,这把看不见的软刀子,开始展现出它的威力。
消息很快就像长了腿一样,传到了各个衙门,自然也传到了李嵩、王克之等人的耳朵里。
李府。
李嵩气得脸色铁青,直接把一个珍贵的官窑茶杯摔得粉碎!
“混账!无耻!刁民!都是些刁民!”他咆哮着,胸口剧烈起伏,“是谁?是谁在背后散布谣言?!是林澈那个小杂种留的后手?还是……还是平阳公主?!”
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林澈,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滚刀肉。其次就是跟他不对付的赵灵溪。
王克之坐在下首,脸色也很不好看:“李公,息怒。市井流言,终究是下作手段,难登大雅之堂。只要我们尽快坐实林澈的罪名,三法司定了案,这些谣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尽快?怎么尽快?!”李嵩烦躁地踱步,“刑部那边不知道怎么回事,主审的张侍郎突然告病,说是感染了风寒,起不来床了!关键的几个证人,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暂时联系不上!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拖延时间!”
王克之眉头紧锁:“看来,对方也在动作。公主殿下的可能性很大。”
“哼!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跟老夫斗?!”李嵩眼神阴鸷,“她以为靠着点小聪明和陛下那点宠爱,就能为所欲为了吗?等着瞧!等老夫料理了林澈,再慢慢跟她算账!”
话虽这么说,但李嵩心里也清楚,舆论这东西,一旦形成势头,就很难压制了。就算最后定了罪,也会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洗不掉的污点。这让他如同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派人去!去找那些乱嚼舌根的说书先生和地痞!给我抓起来!重重治罪!”李嵩恶狠狠地说道。
“李公,不可!”王克之连忙劝阻,“此时抓人,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坐实了我们心虚?只会让流言传得更凶!眼下,只能装作不知,暗中加快我们自己的步骤,同时……或许可以想办法,也散布一些对林澈不利的言论,比如他之前如何嚣张跋扈、欺压良善之类,混淆视听。”
李嵩喘着粗气,虽然不甘,但也知道王克之说得有道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寒光闪烁:“就按你说的办!另外,天牢那边……也不能让他太好过!想办法递个话进去……”
一场围绕舆论的攻防战,在京城这片看不见的战场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小胖子阿福,正躲在家里,数着剩下的银子,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少爷,您交代的事儿,俺差不多办成了……您在天牢里,可千万要撑住啊……”他望着天牢的方向,默默祈祷。同时心里也在嘀咕,少爷这招“发动人民群众”的办法,还真是……损,但是好像真有点用?
就是这花钱如流水,有点心疼。少爷回来要是知道花了这么多,不会揍他吧?
应该……不会吧?毕竟俺这可都是为了救他啊!阿福有点不确定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