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孟子君便已起身。
她特意屏退了所有侍女,独自一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那面巨大的西洋水银镜,开始了极为细致的梳妆打扮。
她先用最上等的珍珠粉和花露细细净面,再敷上西域进贡的养颜香膏。
描眉时,她选了最衬她气质的远山黛,一笔一画,勾勒出凌厉又妩媚的眉峰。
胭脂是鲜艳的玫瑰红,点在唇上,更显肌肤胜雪。
她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盘成繁复华丽的惊鸿髻,插上那套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头面,金丝缠绕,宝石璀璨,流光溢彩。
最后,她换上了那身精心挑选的“金丝孔雀羽”长裙。
裙摆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翎羽图案,在光线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艳光四射的自己,孟子君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她相信,这样的自己,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包括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玄月歌!
辰时刚过,孟子君便乘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在一队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宅邸,朝着西市“夜遇酒馆”的方向驶去。
她前脚刚走,宅邸附近几条僻静的巷弄里,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浮现。为首之人,正是夙夜离。
他一身玄色劲装,面容冷峻,对身后几名夜影楼的精锐杀手打了个手势。
几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借着清晨的薄雾,迅速而隐蔽地接近了孟子君那座守卫森严的宅邸。
与此同时,“夜遇酒馆”二楼,一间极为雅致僻静的包厢内。
玄月歌早已端坐其中。他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长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绾起,面容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烹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远离尘嚣的淡然。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盛装而来的孟子君,在侍者的引领下,走了进来。
刹那间,仿佛整个包厢都被她那身华服和逼人的气场照亮了。
她看到玄月歌,眼中瞬间迸发痴迷的光芒,脸上绽放出自以为最动人的笑容,款款走到他对面坐下。
“月歌……你终于肯见我了。”孟子君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柔媚,目光贪婪地流连在玄月歌的脸上,仿佛要将他刻入骨髓。
玄月歌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目光在她隆重的装扮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没有接话,只是将刚沏好的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动作疏离而客套。
孟子君却丝毫不觉尴尬,反而因为他的“亲自斟茶”而心花怒放。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杯清茶,轻轻抿了一口,赞道:“好茶!月歌亲手泡的茶,就是不一样。”
她放下茶杯,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从回忆二十多年前在长安初遇时的惊鸿一瞥!
再到诉说这些年在西域如何思念他,如何为他守身如玉,如何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一方霸主,只为能配得上他……言语间充满了暗示。
玄月歌始终沉默地听着,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目光大多数时间落在窗外,或者手中的茶杯上,很少与孟子君对视。
他既不反驳,也不附和,就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然而,即便如此,孟子君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对她而言,能这样近距离地看着玄月歌,能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能向他倾诉积压了二十多年的“爱意”,就已经是梦寐以求的事情了!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编织的幻想中,忽略了玄月歌那几乎化为实质的冷漠。
她甚至觉得,玄月歌的沉默,是一种默认和倾听!是对她过往深情的回应!
她越说越激动,脸颊泛红,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玄月歌被她打动、回心转意的那一幕。
孟子君那座守卫森严的宅邸深处。
夙夜离和凌雪寒如同两道鬼影,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几个打着瞌睡的暗卫,手法干净利落,没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按照凌雪寒事先摸清的路线,迅速找到了书房内一处隐蔽的机关。
凌雪寒手指在书架侧面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按了几下,沉重的书架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幽暗的石阶通道。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迅速闪身进入。
通道内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夹杂着淡淡的熏香。他们沿着石阶向下,来到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夙夜离侧耳贴在门上听了听,确认里面没有动静,便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在锁孔里拨弄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铁门应声而开。
门后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夙夜离和一向冷静的凌雪寒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间宽敞却压抑的地下密室,墙壁上点着几盏昏暗的油灯。空气中那股甜腻的熏香味更加浓重。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密室角落里,或坐或躺着好几个年轻男子!
他们个个面容俊秀,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麻木,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身上穿着单薄而精致的衣袍,手腕脚踝上隐约可见束缚过的痕迹。
在这些人中间,一个看起来眉宇间与玄月歌确有几分神似的男子,正靠墙坐着,听到开门声,他惊恐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恐惧。正是胡青!
“胡青先生?”凌雪寒压低声音,快步上前。
胡青看到陌生人,身体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
“别怕!我们是胡扬和胡蝶的朋友!是来救你的!”夙夜离沉声道,语气尽量放缓。
听到“胡扬”、“胡蝶”的名字,胡青浑浊的眼中猛地迸发出一丝光彩,嘴唇哆嗦着:“扬儿……蝶儿……他们……”
“他们很好!都在安全的地方等着您!”凌雪寒快速说道,同时环顾四周,对那些眼神麻木的年轻男子喊道,“你们也是!想离开这里的,跟我们走!”
那些年轻人起初没什么反应,直到看到夙夜离和凌雪寒确实在打开他们脚上残留的锁链,眼中才渐渐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动作快!此地不宜久留!”夙夜离对身后跟进来的几名夜影楼精锐下令,“把他们全部带出去!小心点,别惊动外面!”
训练有素的杀手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一组,搀扶起那些虚弱不堪的男子,有序地沿着来路撤离。
胡青在凌雪寒的搀扶下,也踉跄着跟上。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一次完美行动。将所有人安全转移出宅邸,送上早已备好的马车!
夙夜离对一名手下吩咐:“直接带回夜影楼密室安顿,请大夫诊治,好生照料,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手下领命,驾车迅速消失在街角。
夙夜离和凌雪寒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计划成功了!
两人不再耽搁,立刻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夜遇酒馆”。
酒馆二楼雅间内。
玄月歌面无表情地听着孟子君喋喋不休的“倾诉”,心中的耐心几乎快要耗尽。
他几次端起茶杯,又放下,目光不时扫向窗外,计算着时间。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看见楼下对面巷口,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夙夜离和凌雪寒!
夙夜离朝他所在的方向,极快地比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玄月歌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不再犹豫,猛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响声,打断了孟子君沉浸式的表白。
“孟城主。”玄月歌的声音冷淡疏离,不带一丝温度,“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玄某还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便久留。”
孟子君正说到动情处,被他突然打断,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但看到玄月歌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她又笑了起来:“月歌有事要忙?无妨无妨!正事要紧!那我们……”
“孟城主请自便。”玄月歌站起身,直接下了逐客令,连客套的寒暄都省了,“玄某先行一步。”
孟子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没想到玄月歌会如此干脆地结束会面。
但转念一想,他肯约自己见面,已经是天大的进步了!
而且他刚才说了“今日到此为止”,还默认了“我们”,是不是意味着……还有下次?
一想到此,孟子君心中的不快立刻被喜悦冲散!
她连忙起身,笑着说道:“好好好!月歌你先去忙!我不打扰你!我们……下次再约?”
玄月歌只是微微颔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雅间。
看着玄月歌离去的背影,孟子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花怒放!
她觉得自己今天的精心打扮没有白费!
玄月歌一定是被她的风采所吸引,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表露!他肯定还会再约自己的!
“哼,凌霜,你等着瞧!玄月歌迟早会是我的!”孟子君志得意满地冷哼一声,整理了一下华丽的裙摆,心情愉悦地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