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陵那片令人心悸的布幔区回到宫中,清凉殿内的气氛比殿外的寒冬还要凝重几分。熊山被勒令回去泡药澡驱寒,戏志才和女钜子则立刻钻进偏殿,开始研究封印“魔窟”的方法。刘昊独自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郭嘉那份密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旧档库房,前朝祭坛,灭口……这条线清晰得几乎像是有人故意画出来引他去看。但越是如此,越说明这背后隐藏的东西至关重要,重要到“影子”不惜连续杀人也要掩盖。
“来人。”刘昊的声音打破殿内的沉寂。
一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
“让郭嘉来见朕。另外,传令给侯吉,让他把旧档库房近三个月所有的出入记录,以及李孚生前最后一个月经手的所有文书目录,全部调来清凉殿。”
“诺。”影卫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侯吉就抱着一大摞厚厚的卷宗,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宦官,也各自抱着一堆竹简和帛书。
“陛下,您要的东西,老臣……老臣都给您搬来了!”侯吉把卷宗小心翼翼地放在御案旁的空地上,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小眼睛偷偷瞄了瞄刘昊的脸色,心里直打鼓:“我的老天爷,这又是查库房又是调文书的,看来李孚这案子水深得很呐……可千万别把老夫也牵扯进去,我那点小账目可经不起这么查……”
刘昊没理会侯吉丰富的内心戏,直接拿起最上面一卷关于旧档库房的记录翻看起来。这旧档库房位于宫城西南角,存放的多是前朝乃至更早时期废弃不用的图纸、档案,平日里除了定期清扫的宦官,极少有人问津。记录显示,近三个月内,除了例行清扫,只有寥寥数人因公务需要进入过,其中就包括李孚,他在大约半月前,以核查前朝宫禁规制为由,进去待了整整一个下午。
“李孚核查前朝宫禁规制?”刘昊抬眼看向侯吉,“他一个卫尉丞,何时需要管到前朝的规制了?”
侯吉连忙躬身回答:“回陛下,这个……按理说是不需要的。但李孚此人向来勤勉,或许……或许是想博闻强识,以备陛下垂询?”他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牵强,声音越说越小。
刘昊冷哼一声,放下记录,又拿起李孚经手文书的目录。目录繁杂,多是日常宿卫调度、宫禁巡查记录,看起来并无特别。但郭嘉密报中提到的“前朝废弃祭坛图样”却并未在目录之中。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略显虚浮的脚步声,还夹杂着几声低咳。只见郭嘉披着一件厚厚的鹤氅,脸色比戏志才好不了多少,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对着刘昊随意地拱了拱手:“臣奉孝,参见陛下。”那样子,不像来禀报军国大事,倒像是来邻居家串门。
侯吉见状,连忙告退,临走前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他可不想掺和进这几位“神仙”的谋划里,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还是回去数钱比较安全。
“查得如何?”刘昊直接问道。
郭嘉自顾自地找了个软垫坐下,又从袖子里摸出个小酒壶抿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陛下,李孚这案子,有意思得很。那三个同期调班去旧档库房附近巡夜的宿卫,除了淹死那个,另外两个告‘病休’的,臣派人去‘探病’了。”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一个是真的吓破了胆,高烧不退,满口胡话,说什么‘黑影’、‘踮脚走路’、‘前朝官服’,跟熊将军做的梦倒有几分相似。另一个嘛……病是装的,臣的人到他家时,他正打包细软,准备开溜呢,被按住了。”
“人呢?”刘昊眼中寒光一闪。
“已经‘请’到影卫的暗房里喝茶了。”郭嘉笑了笑,那笑容却没什么温度,“估计这会儿,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快吐干净了。”
刘昊满意地点点头,郭嘉办事,总是能直击要害。“祭坛图样呢?”
“这就是关键了。”郭嘉又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据那个想跑的家伙交代,他们那晚巡夜至旧档库房附近,确实看到李孚鬼鬼祟祟地从里面出来,怀里还揣着一卷东西。当时他们也没在意,只觉得李孚行为怪异。后来李孚暴毙,他们联想到那晚的情形,心里害怕,尤其是发现三人中有一人莫名溺死后,剩下的这个就彻底慌了,只想跑路。”
“至于祭坛图样,”郭嘉摊了摊手,“李孚住处和办公之所都被翻遍了,没有。要么被他藏在了极其隐秘的地方,要么……已经落入了‘影子’之手。”
刘昊站起身,在殿内踱了几步。线索指向旧档库房,那里很可能藏着揭示皇陵地陷秘密的关键——那份前朝祭坛图样。李孚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而被灭口,另外两个知情(甚至可能协助了李孚)的宿卫也被清理。“影子”的行动干净利落,几乎抹掉了所有明面上的痕迹。
“旧档库房……”刘昊停下脚步,目光锐利,“朕要亲自去看看。”
郭嘉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惊讶,只是提醒道:“陛下,对方连续灭口,说明那库房里肯定有他们不想让人看到的东西。您亲自去,固然能发现线索,但也可能打草惊蛇,甚至……有危险。”
“朕知道。”刘昊语气平静,“所以才要亲自去。有些东西,只有朕的这双眼睛能看出来。”他指的是洞察之眼。“你继续审那个宿卫,挖出他知道的一切。另外,加强对告病那个宿卫的保护,他可能是重要人证。”
“臣明白。”郭嘉站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那臣就先告退了,暗房里那位,估计快熬不住了,得去收个尾。”
郭嘉离开后,刘昊即刻准备前往旧档库房。他没有大张旗鼓,只带了四名最精锐的影卫贴身护卫。当刘昊一行人来到那座位于宫城角落、显得格外荒僻陈旧的三层木石建筑前时,负责看守的老宦官吓得差点瘫软在地,连滚爬爬地出来迎接,声音都在发抖:“不……不知陛下驾临,奴婢死罪!”
“打开库门,朕要进去查阅一些旧档。”刘昊淡淡道。
“是……是!”老宦官连忙取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那把巨大的铜锁。库门推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扑面而来。
库房内部光线昏暗,只有高处的窗户透进几缕微光,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一排排高大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上面堆满了卷轴、竹简和帛书,许多都已经破损不堪,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刘昊运转洞察之眼,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库房。大部分区域的气机都很正常,只是陈旧腐朽而已。但当他看向库房最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时,目光微微一凝。那里,残留着几缕极其微弱的、与皇陵地陷处同源的阴冷能量痕迹,虽然已经很淡,但逃不过他的感知。而且,那里书架上的灰尘,有近期被翻动过的迹象。
他径直走向那个角落。影卫们立刻分散开来,警惕地守卫在四周。
角落的书架上,堆放的多是些关于祭祀、礼仪的废弃文档。刘昊仔细搜寻,很快,他在一堆散乱的竹简下方,发现了一个空置的、尺寸恰好能容纳一卷图轴的暗格。暗格内还残留着一丝李孚身上常用的熏香味道,以及更淡的一丝……那股阴冷能量。
图样果然曾经藏在这里,但已经被李孚取走,并且很可能落入了“影子”手中。
刘昊并不气馁,他继续用洞察之眼仔细观察着暗格周围。忽然,他注意到暗格内侧的木板上,似乎有几道极其细微的划痕。他凑近仔细观看,那划痕很新,像是用指甲匆忙刻下的,形状十分怪异,像是一个扭曲的符文,又像是一个简笔画。
刘昊眉头紧锁,将这个图案记在心里。这或许是李孚在匆忙藏匿图样或被发现前,留下的最后线索。
就在他全神贯注记忆图案时,洞察之眼猛地预警!一股极其隐晦的杀意,从库房二楼的阴影处传来,锁定了他!
“有刺客!保护陛下!”为首的影卫反应极快,厉声喝道,同时身形如电,护在刘昊身前。
几乎在影卫出声的同时,一道黑影如同蝙蝠般从二楼梁柱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落,手中一点寒芒直刺刘昊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远超寻常刺客!
然而,刘昊的洞察之眼早已预判了对方的动作。他看似毫无防备,却在寒芒及体的瞬间,身形微侧,右手如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刺客持刃的手腕!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不似活人。
那刺客一击不中,手腕被制,却毫不慌乱,另一只手如同毒蛇般探出,直抓刘昊咽喉,指尖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有剧毒。
刘昊冷哼一声,扣住对方手腕的手猛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刺客的手腕竟被硬生生捏碎!同时飞起一脚,重重踹在刺客胸口。
“嘭!”刺客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身后的书架上,砸得竹简乱飞。但他落地后竟仿佛无事一般,身形一扭,便要借力窜向窗口。
“留下他!”刘昊下令。
四名影卫早已合围而上,刀光剑影,瞬间将刺客所有退路封死。那刺客身法诡异,如同泥鳅般在刀光中穿梭,但面对四名顶尖影卫的合击,终究力有不逮,很快便被逼入死角,身上多了数道伤口。令人心悸的是,那些伤口流出的并非鲜血,而是和李孚七窍中一样的黑色粘稠液体!
刺客眼见逃生无望,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幽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猛地膨胀起来!
“不好!他要自毁!”影卫首领惊呼。
刘昊眼神一凛,隔空一掌拍出,一股刚猛无俦的罡气轰在刺客丹田气海之处,强行打断了他的自毁进程。刺客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软倒在地,眼中的幽光迅速黯淡下去,身体也开始如同漏气般干瘪,最终化为一滩腥臭的黑水,只剩下一套黑色的夜行衣留在原地。
库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刘昊走到那滩黑水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刺客,根本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被“墟”力操控的傀儡!“影子”竟然已经能将这种怪物悄无声息地潜入宫禁重地,甚至埋伏在旧档库房!这意味着,皇宫之内,早已被渗透得千疮百孔!
他低头,看着手中刚刚从那刺客破碎的手腕上,悄然扯下的一小块非布非皮的黑色布料,上面似乎用更深的丝线,绣着一个模糊的标记。
那标记的形状,与他刚才在暗格中看到的、李孚留下的那个扭曲图案,隐隐有几分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