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在影卫诏狱里泡了三天,德阳殿那场“朝堂惊雷”的余波,在这座阴森建筑的深处,化作了具体而微的惨叫与哀嚎。张贲和王焕这两位昔日也算威风八面的宿卫将领,如今已成了两滩烂泥,别说他们自己那点见不得光的事,就连小时候偷看邻家寡妇洗澡的糗事,都快被郭嘉榨出来了。
“陛下,这是口供。”郭嘉带着一身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牢狱的霉味,回到清凉殿,将几卷染着点点污渍的帛书递给刘昊,自己则毫不客气地抓起案几上的茶壶,对着壶嘴灌了几大口,毫无名士风范。“这两个软骨头,没撑过三轮。他们承认收了黑钱,利用职权,为某些人进出旧档库房和靠近皇陵区域提供方便,也帮忙遮掩过李孚的一些异常举动。但关于‘影子’的核心,他们知道的有限,只说是通过一个中间人联系,对方出手阔绰,且神秘莫测,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刘昊快速翻阅着口供,上面详细记录了交易的时间、地点、金额,以及他们行过的方便。线索指向那个中间人——一个被称为“灰鼠”的家伙,据描述是个身材矮小、声音尖细、总是藏在斗篷里的男子。
“灰鼠……”刘昊沉吟道,“能找到他吗?”
郭嘉放下茶壶,抹了把嘴:“有点难。根据张贲他们的描述,‘灰鼠’行踪不定,每次都是主动联系他们。不过,他们提到一个细节,‘灰鼠’身上有股很特别的、类似陈年香烛混合着草药的味道,而且他的左手小指似乎缺了一截。”
“味道,残疾……这都是线索。”刘昊点头,“顺着这条线往下挖,就算抓不到‘灰鼠’,也要把他活动范围圈出来。另外,他们提供的那些被‘关照’过的人员名单,立刻秘密监控起来。”
“臣已经安排下去了。”郭嘉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冷,“不过陛下,臣觉得,张贲王焕这种层级,顶多算是‘影子’外围的爪牙,甚至可能是被利用的弃子。真正的大家伙,藏得更深。朝会上臣点出他们,打草惊蛇是真,但也是想看看,蛇受了惊,会往哪个洞里钻。”
果然,就在郭嘉汇报后不久,影卫的另一条线传来了消息。那个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吓破了胆的宿卫,在一天夜里,突然死了。不是被刺杀,而是心跳骤停,死前没有任何征兆,仿佛被无形的手掐断了生机。仵作验尸,也查不出任何外伤或中毒迹象。
几乎同时,负责监控名单上几名官员的影卫回报,其中一位掌管部分工部器械营造的郎中,在家中书房悬梁自尽,留下遗书,自称因账目不清,愧对陛下,以死谢罪。但影卫暗中检查,发现其脖颈处的勒痕有细微蹊跷,更像是死后被挂上去的。
灭口!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影子”的反应速度和组织严密性,超出了刘昊的预料。对方显然有一套高效的危机处理机制,一旦某个环节出现暴露风险,立刻切断联系,清除隐患。
“看来,咱们的对手,很懂壮士断腕的道理。”郭嘉评价道,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越是难缠的对手,越能激起他的兴趣。“不过,越是急着擦屁股,留下的痕迹反而可能越多。那个工部郎中,死得太是时候了,他经手的器械营造,会不会和皇陵那边有点关系?”
刘昊立刻下令,彻查那名工部郎中近期所有经手的项目,尤其是与皇陵修缮、宫室建造有关的。另一方面,他让女钜子帮忙分析那个扭曲的图案标记。
女钜子对着刘昊画下的图案和那块黑色布料研究了半天,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陛下,这个图案,妾身似乎在墨家一些极为古老的禁忌卷宗中见过类似的记载。它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标识,或者说是某种存在的象征。与‘墟’的力量密切相关,通常被那些崇拜或试图利用‘墟’力的邪异教派所使用。至于这布料……”她用手指捻了捻,“非丝非麻,坚韧异常,似乎掺入了某种经过特殊处理的矿物纤维,能一定程度上隔绝能量探测,这倒是解释了为何那刺客能潜伏在库房而未被寻常手段察觉。”
线索似乎又多了一条,指向了某个可能存在的、崇拜“墟”力的邪教组织。但“影子”和这个邪教,是什么关系?是合作,还是这个组织本身就是“影子”的一部分?
就在刘昊和郭嘉梳理着纷乱线索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来了一条意想不到的消息。
来人是熊山。这莽汉被皇陵的“影噬”冻伤后,休养了几天,又变得生龙活虎。他惦记着刘昊的安全,非要带着一队亲兵在清凉殿外围巡逻。这天傍晚,他巡逻到靠近宫墙杂役区的时候,鼻子抽动了几下,忽然停下脚步。
“嗯?这味儿……”熊山使劲嗅了嗅空气,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咋有点像……俺老家那个跳大神的刘婆子身上的味儿?香不香,臭不臭的,还带着股药渣子味。”
他身边的一个亲兵小队长闻言,也嗅了嗅,不确定地说:“将军,好像是那边那个倒夜香的老马头住的方向传出来的?那老马头孤身一人,脾气怪得很,很少跟人来往。”
“倒夜香的?”熊山挠了挠头,本来没当回事,但忽然想起郭嘉好像提过一嘴,说刺客的中间人有什么香烛草药味。他神经再粗,也知道这事关重大,立刻屁颠屁颠地跑来找刘昊禀报。
“陛下!陛下!末将有重大发现!”熊山咋咋呼呼地冲进清凉殿,也顾不上礼节,指着宫墙杂役区的方向,“那边有个倒夜香的老马头,身上有怪味!跟郭先生说的那个啥……啥老鼠的味道有点像!”
刘昊和郭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诧。倒夜香的老马头?这种身份,确实是绝佳的掩护,可以借着收运秽物的名义,在宫禁某些区域相对自由地活动,而不引人注目!
“熊将军,你确定?”郭嘉坐直了身子。
“八成错不了!”熊山拍着胸脯,“俺这鼻子,当年在边军找水寻踪可是一绝!绝对不会闻错!”
“立刻秘密监控那个老马头!不要打草惊蛇!”刘昊当即下令。如果“灰鼠”真的伪装成一个倒夜香的老宦官,那很多事就解释得通了!
影卫的效率极高,不到一个时辰,初步监控报告就送了回来:老马头,本名马六,年约六旬,入宫超过四十年,性格孤僻,负责宫城西北区域的夜香收运。近期无异常外出,但监视发现,他每隔三五天,会在深夜子时左右,独自在其偏僻的住处院内,焚烧一些东西,烟雾中有类似香烛和草药的气味。而且,有影卫高手远远观察到,此人的左手小指,确实残缺!
“就是他!‘灰鼠’!”郭嘉兴奋地一击掌,“陛下,动手吗?趁他现在还没察觉!”
刘昊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先盯着。一个中间人,价值有限。我们要通过他,找到他背后的人。查清楚他和谁联系,如何传递消息。”
接下来的两天,影卫对马六的监控达到了顶峰。然而,这老宦官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孤僻的老人,除了例行收运夜香和深夜焚烧物品外,并无任何与外界接触的异常举动。他焚烧的东西也被影卫秘密取来残渣检验,证实是些普通的安神草药和劣质香烛,并无特殊。
就在刘昊怀疑是不是判断错误,或者对方已经警觉时,转机出现在第二天的深夜。
一名影卫如同夜枭般悄无声息地潜入清凉殿,禀报了一个重要发现:马六在今晚焚烧物品时,烟雾的形状和飘散方向有些异常,似乎暗合某种规律。而且,在他焚烧完后,有一只通体灰羽、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鸽子,从他那破败的院中悄然飞起,方向正是……邺城西市的方向!
“信鸽!”刘昊眼中精光一闪,“跟上那只鸽子!但要小心,很可能有诈!”
影卫领命而去。刘昊和郭嘉都意识到,这可能是揪出“影子”核心的关键一步。对方传递消息的方式如此隐秘,必定涉及重大情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熊山也被留了下来,这莽汉知道自己立了功,兴奋得坐立不安,又不敢大声说话,只好一会儿摸摸刀柄,一会儿挠挠头皮,看得郭嘉直想笑。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那名追踪信鸽的影卫终于返回,但他的脸色却十分难看。
“陛下,属下无能!那信鸽……跟丢了!”
“跟丢了?”郭嘉眉头一皱,“以你的轻功和追踪术,一只鸽子还能跟丢?”
影卫单膝跪地,惭愧道:“先生恕罪!那鸽子并非飞往固定地点,而是在西市上空不断盘旋,最后……最后飞进了一家染布坊的烟囱里,属下进去查看,那烟囱内部结构复杂,热气蒸腾,并未发现鸽子踪迹,恐怕……是对方故意设计的障眼法,那鸽子或许根本就不是用来送信的!”
调虎离山!刘昊和郭嘉瞬间明白了对方的伎俩。用一只无关紧要的鸽子吸引注意力,其真正目的……
就在这时,另一名影卫疾奔而入,语气急促:“陛下!监控点报告,就在信鸽出现后不久,马六住处隔壁院墙的一块松动砖石内侧,发现了这个!”
影卫呈上来的,是一小卷用油纸包裹的、手指粗细的纸条。
郭嘉接过,小心打开,只见上面用一种奇怪的颜料画着几个简洁的符号,并非汉字。
而一直沉默的女钜子,在看到那些符号的瞬间,脸色微变。
“陛下,这是……一种古老的密文。意思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翻译道:
“钥匙已现,守望将熄。寂灭将至,速归东溟。”
纸条的右下角,还有一个淡淡的、与刺客身上布料和李孚遗留图案相似的扭曲标记。
刘昊盯着那行字,目光最终落在“东溟”二字上。
东溟……海外的威胁,墨家钜子曾提及的“可能已腐朽”的“东方守望者”……“影子”的真正根源,竟然指向那里?
而“钥匙已现”……指的是他身上的传国玉玺,还是……曹操留下的那柄诡异黑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