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听到贺萧逸这句话,脸上神情顿时变得比哭还难看,心中叫苦不迭,知道自己今天话太多了。
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如实说道:“是……是有这么一位赵夫人……据说是东家老爷从外地娶回来的,听说……好像是隔壁鹤州那边的寻常农户出身……”
贺萧逸心中已然确定无疑,又问道:“这位赵夫人,育有几个子女?都叫什么么名字”
店小二此刻已是破罐破摔,只得继续答道:“赵夫人……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陈玉树,二儿子陈玉林,小女儿陈小乔。不过……唉,都……都死于那场大火了……”
“火灾发生时,她那几个儿女,大约都是什么年纪?”贺萧逸问得极其细致。
“大儿子……应该有十二三岁了,小儿子大概七八岁……那个小女孩……最是可怜……听说当时才……才两三岁的样子……” 店小二回忆着,也不免唏嘘。
贺萧逸听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忽然问道:“小二哥,你对这陈家,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你为何会对这陈家的情况,知晓得如此清楚?甚至连几口人,还有人家儿女的年龄都记得这般分明?”
店小二被这突然一问,吓得一个激灵,支支吾吾道:“这……这个……因为他们陈家……就……就住在这条街后面不远……和我们东家府邸离得不算远……又……又都是经营酒楼生意的……所以……所以……”
贺萧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打断了他:“所以……就经常有‘往来’,是吗?呵呵,常言道,同行是冤家。
你们这‘往来’,恐怕不是把酒言欢,而是明争暗斗吧?你口中那位状告陈家、最终导致其家破人亡的‘权势公子’……该不会……恰好就是你们东家的公子吧?”
此言一出,店小二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张大了嘴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雅间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窗外繁华的市井之声隐约传来,却更衬得屋内一片死寂。
一段被尘封的惨案,似乎正缓缓揭开冰山一角。
店小二听到贺萧逸那近乎点破的质问,瞬间如坠冰窟,冷汗唰地一下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倒在地。
他声音带着哭腔,几乎是在哀求:“客官!我的小爷爷哟!这话可万万不敢乱说啊!要……要死人的!真的会死人的!”
贺萧逸见已得到所有想要的信息,便不再逼迫于他,挥了挥手,语气恢复平淡:“放心,我等并非多嘴多舌之人,今日之言,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会传入其他人耳中。你去吧,我们要用餐了。”
店小二如蒙大赦,连忙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对着贺萧逸三人千恩万谢,又再三赌咒发誓般请求他们务必保守秘密。
他在原地平复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心跳,才敢小心翼翼地推开雅间的门,脚步虚浮地溜了出去,仿佛生怕慢了一步就会大祸临头。
雅间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满桌佳肴的香气。
贺萧逸看向面色悲戚、眼泛泪光的赵辰玥,沉声道:“辰玥,斯人已逝,伤心无益。往事已过去多年,如今既已查明真相,若想为你姑姑一家讨回公道,正可亲手刃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赵辰玥用力抹去眼角的泪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恨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夜,月黑风高。
两条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济州酒楼东家那高墙环绕、守卫森严的府邸。
府邸内很快传来几声极短暂的闷哼与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再次陷入死寂。
翌日清晨,济州城爆出两桩惊天大案:
富甲一方的济州酒楼东家全家老小,皆于昨夜死于非命,死状凄惨,似是江湖仇杀。而府中仆役下人,除了一人可能被行凶人杀害(正是那店小二),其余大多只是被打晕囚禁,并未受到伤害。
与此同时,州府衙门内更是传出骇人听闻的消息——知府大人竟在重重护卫之下,于睡梦中被人悄无声息地割去了头颅!
两案并发,济州城内外震动,官府缉拿文书贴满大街小巷,却毫无头绪,最终只能成为一桩悬案。
而此刻,在距离济州城八十里外的一处荒僻野山的半山腰,一间早已废弃、摇摇欲坠的破旧小木屋旁。贺萧逸、赵辰玥、李茜以及恢复了部分野性姿态的灰仔,正肃然而立。
此地是贺萧逸让几人分头行动、花费两天时间特意寻找到的绝佳地点,符合他们即将编织的身世背景。
贺萧逸指着眼前这座充满岁月痕迹的木屋,神情严肃地对李茜叮嘱道:“茜茜,接下来我说的话,每一个字你都必须牢记于心,绝不能出错。
日后到了金岭赵家,若有人问起我们的来历,你就说——你叫陈小乔,我叫陈玉林。
我们出身济州城陈家,本是富商之家。多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焚毁了我们的家,一位好心的老猎户冒险将我们兄妹从火海中救出,带回这处山间木屋抚养长大。
而我们的父母、爷爷、叔伯,以及我们的大哥陈玉树,都未能逃出那场大火,不幸罹难。”
他顿了顿,让李茜消化一下,继续道:“我们的父亲和其他男眷,其实是在那场火灾前就被官府污蔑抓走,后来……被问斩了。
我们称呼那位猎户为‘阿伯’。后来,在我们相依为命数年后,有一次阿伯进山打猎,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一年,你五岁,我十岁。从此,便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在这世间相依为命,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受尽苦难。直到……遇到了辰玥姐姐。”
他目光转向赵辰玥:“辰玥,你的说辞是:你在外打听‘狼王’之事时,从这附近城镇路过,见我们兄妹年幼可怜,心生恻隐,上前询问我们的来历。
没想到我们的叙述,竟隐隐与你记忆中那位远嫁济州陈家的姑姑家的遭遇十分吻合。于是你将我们带回济州城,详细打听查证,终于弄清了当年你姑姑一家惨遭陷害、家破人亡的真相。
你悲愤交加,一怒之下,便出手诛杀了当年构陷陈家的济州酒楼东家以及那昏聩枉法的狗官知府,为我们,也为你姑姑一家报了血海深仇。
之后,便将我们带回了金岭赵家安置。”
赵辰玥将这番说辞在脑中过了一遍,郑重地点头道:“好,我明白了。细节我会再仔细推敲,务必做到天衣无缝。”
贺萧逸又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问道:“对了,修仙界有规矩,修士不得随意干预凡俗事务。你若说是你杀了那酒楼东家和知府,此事被你们家族知晓后,是否会引来责难?”
赵辰玥肯定地摇头,解释道:“这个绝对不会。修真界虽限制修士对凡人出手,但那指的是无端欺凌。
若是凡人先行冒犯修士、或是构陷甚至害死了与修士有亲缘关系的凡人,那么修士出手报复,在天理和规矩上都是被默许的。
修仙者需要维持超然的威严,若连亲族被凡人害死都不能报仇,岂不让天下凡人觉得修士可欺?这反而会动摇修仙界的根基。”
贺萧逸闻言,心下稍安:“如此便好。如今,唯一知道我们曾详细打听过陈家往事的那个店小二也已除去。你们家族即便日后派人来查探我们的底细,只要对方不是精通卜算推演的大能,应也查不出任何破绽了。”
他又环顾了一下这处精心挑选的地点,确认无误后,决断道:“既然如此,你们那个名义上的‘娘家’陈家村,我们也不必再特意去一趟了,以免画蛇添足。
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金岭赵家内宗。必须在你们家族大比开始前赶到,一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二是要预留出足够的时间,以便我们熟悉环境、应对盘查,并做好周全的安排。”
众人皆点头称是,无异议。
半个月后,一路风尘仆仆的几人,终于抵达了金岭山脉深处,来到了依附于无涯宗的修真家族——赵家的内宗入口之外。
眼前是一片看似寻常的山峦起伏,云雾缭绕。
但贺萧逸强大的神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层覆盖范围极广、能迷惑感知、扭曲光线的二级幻阵,正笼罩着这片区域。
寻常凡人乃至低阶修士闯入,只会觉得雾气越来越浓,最终不知不觉间绕行而出,根本找不到真正的入口。
不过,这对于他们而言自然不是问题。
且不说有赵辰玥这个正牌赵家子弟引领,即便没有,以贺萧逸那堪比结丹初期顶峰修士的强大神识,也足以轻易看穿这二级幻阵的虚实,在其中横行无阻。
真如是:
血案沉沙旧痕深,野山孤影证前尘。
幻阵初开归宗路,暗局新棋落子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