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殿内凝滞的气氛。弘历看着哭闹不止的皇后,又望了望神色坦荡的如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中反复权衡。他既忌讳妃嫔争斗伤及皇子,不愿放过任何可能加害永琮之人,又深知如懿素来温婉持重,无实证便定罪,难免寒了人心。
片刻后,弘历沉声道:“此事尚无确凿证据,不可贸然定论。李玉,将长春宫指认惢心买符的宫女小桃,以及翊坤宫被牵连的几名宫人,一并带去慎刑司严加审问,务必问清符纸来历与买符实情。”
“奴才遵旨!”李玉连忙应道,示意侍卫将几名瑟瑟发抖的宫女带下去。宫女们吓得脸色惨白,尤其是小桃,被侍卫架着胳膊往外拖时,眼神慌乱地瞟向素练,却只得到对方一个冰冷的眼神,心中瞬间凉了半截——她哪里真的见过惢心买符,不过是素练威逼利诱下,被迫编造的谎言,如今要去慎刑司受审,后果不堪设想。
弘历又转向太医们,语气凝重:“你们全力救治二阿哥,不惜一切代价稳住他的病情,若是有任何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臣等遵旨!定当竭尽全力!”太医们连忙躬身应道,转身又围到永琮床边,继续施针喂药,殿内只剩下银针起落的轻响与孩童微弱的呼吸声。
安排妥当后,弘历再未多言,只是深深地看了如懿一眼,那眼神中带着几分疑虑与审视,又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安抚,随即转身带着人离开了长春宫。他走得匆忙,袍角扫过地面的声响,像是在这满室的悲戚中,划下一道沉重的印记。
如懿望着弘历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微一沉。皇上虽未当即定罪,却也未曾全然相信她,那几分疑虑,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头。她知道,这场风波,早已在皇上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种子,即便日后洗清冤屈,隔阂怕是也难以消除。
“皇上!皇上!”皇后见弘历没有严惩如懿,反而只派人去审问宫女,心中的委屈与愤怒瞬间爆发,挣扎着要下床追赶,却被素练死死按住。她瘫坐在床沿,泪水汹涌而出,抓着身边的锦被狠狠撕扯,声音嘶哑地哭喊道:“他怎么能这样?永琮是他的嫡子啊!如今危在旦夕,他却因为没有证据就放过如懿,他是不是不信我?是不是偏心如懿?”
素练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能反复说着“娘娘保重身体”“皇上会查明真相”之类的空话。皇后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满心的委屈无处诉说,连皇上都不站在她这边,她唯一的指望永琮又生死未卜,这种绝望几乎将她彻底击垮。
金玉妍坐在床边的矮凳上,适时伸出手,轻轻拍着皇后的后背安抚,语气柔得像温水,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共情:“娘娘,您别激动,伤了身子可怎么照看二阿哥。皇上不是不信您,他只是向来谨慎,毕竟没有确凿证据,若是贸然定了娴妃姐姐的罪,传出去难免让人觉得皇上偏袒嫡母,苛待嫔妃,有损皇上的英明。”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又继续说道:“等慎刑司审出结果,只要那些宫女招认是受如懿指使,证据确凿,皇上定然会严惩她,还二阿哥一个公道。您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照看二阿哥,守住自己的身子,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可不能让自己先垮了。”
皇后闻言,哭声渐渐停歇,只是肩膀依旧止不住地颤抖。她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金玉妍,眼中满是依赖:“妹妹,还是你懂我。只有你,是真心为我和永琮着想。”
“娘娘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后宫姐妹,理应相互扶持。”金玉妍笑着安抚,指尖轻轻擦拭着皇后脸颊的泪痕,心中却早已了然。那几个被带去慎刑司的宫女,尤其是小桃,早已被她提前买通。她让人给了小桃一笔银子,又威胁她若是不按照吩咐招认,便会处置她宫外的家人。小桃胆小懦弱,自然不敢违抗,到了慎刑司,定会一口咬定是受如懿指使买符咒害二阿哥。
即便慎刑司查不出实质证据,皇后与如懿之间的隔阂,也早已深到无法弥补。皇后本就忌惮如懿,如今又认定如懿害了自己的儿子,这份恨意,这辈子都不会消散。而皇上,即便知道可能是误会,也会因为皇后的执念与这场风波,对如懿心生芥蒂。如此一来,她便不费吹灰之力,让两个最大的阻碍相互猜忌、反目成仇,自己则坐收渔利,实在是完美。
如懿回到翊坤宫时,殿内依旧一片狼藉。精心整理的礼仪典籍散落满地,纸张被踩得皱巴巴的;储物箱被翻得乱七八糟,衣物被褥堆在地上;空气中还残留着太监宫女粗暴搜查的痕迹,透着一股屈辱的气息。
容佩等宫人见如懿回来,连忙上前迎接,脸上满是担忧:“娘娘,您没事吧?皇上有没有为难您?”
如懿摇了摇头,走到案前,弯腰捡起一本散落的典籍,指尖拂过上面的褶皱,眼中满是冰冷的寒意。她缓缓坐在椅子上,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长春宫的一幕幕——皇后的辱骂、素练的控诉、弘历的疑虑,还有金玉妍那看似无辜、实则充满算计的“劝解”。
“娘娘,您别生气,那些人太过放肆,等皇上查明真相,定会为您做主。”容佩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如懿睁开眼,眼中满是疲惫与寒心:“做主?即便查明真相,又能如何?”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沉重,“这一切,都是金玉妍设下的局。她故意让皇后知道我宫中藏有痘神符,挑唆皇后搜宫,就是为了挑拨我与皇后的关系,让皇上对我心生猜忌。她坐山观虎斗,看着我们反目成仇,自己则从中渔利,实在是歹毒。”
容佩恍然大悟:“娘娘,您是说,那些符纸是嘉妃娘娘故意放在我们宫里的?”
“除了她,还有谁?”如懿冷笑一声,“我从未买过什么痘神符,宫中宫人也都未曾见过,那符纸凭空出现在储物箱角落,不是她放的,还能是谁?她就是算准了皇后病重多疑,会因为永琮的病情失去理智,才敢这般大胆设局。”
“那我们为什么不告诉皇上?”容佩急声道,“只要我们告诉皇上是嘉妃设局陷害,皇上定会严惩她!”
“告诉皇上?”如懿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无奈,“我们没有证据。金玉妍做事向来缜密,不会留下任何把柄。她买通宫女作证,又提前将符纸放在宫中,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我们就算告诉皇上,没有证据,皇上也不会相信,反而会觉得我们是为了洗清自己而胡乱攀咬。”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飘落的银杏叶,眼中满是坚定:“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静待慎刑司的调查结果。只要那些宫女的谎言被戳穿,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只是……”
如懿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担忧:“皇后对我的恨意,皇上对我的猜忌,怕是再也无法消除了。往后的后宫之路,怕是愈发艰难了。”
容佩看着如懿落寞的背影,心中满是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在这深宫中,没有证据,任何辩解都是徒劳。她们只能等着,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哪怕代价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隔阂。
而金玉妍回到启祥宫时,天色已经渐渐阴沉下来。乌云密布,遮住了秋日的阳光,狂风卷起庭院中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落,透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澜翠早已备好热茶,见金玉妍回来,连忙递上前:“娘娘,您回来了。长春宫那边情况如何?皇上有没有定娴妃娘娘的罪?”
金玉妍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让她愈发冷静。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笑,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得意:“皇上没有当即定罪,只是派人将那几个宫女带去慎刑司审问了。”
“啊?那岂不是……”澜翠有些担忧,“万一那些宫女招供,说出是我们买通她们的,岂不是会引火烧身?”
“放心,不会的。”金玉妍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自信,“那些宫女都是我精心挑选的,胆小懦弱,又被我抓住了把柄,到了慎刑司,只会一口咬定是受如懿指使。即便慎刑司查不出实质证据,皇后也绝不会相信如懿是清白的,她与如懿之间的隔阂,早已无法弥补。”
她顿了顿,看着窗外狂风大作的景象,眼中闪烁着野心的光芒:“永琮病重,九死一生;皇后与如懿彻底撕破脸,相互猜忌;皇上被这场风波搅得心烦意乱,对如懿心生芥蒂。如此一来,我最大的两个阻碍,都已经自顾不暇,再也无力与我抗衡。我的阻碍又少了一个,永珹的前路,也愈发清晰了。”
澜翠心中了然,由衷地赞叹:“娘娘英明!这一招借刀杀人、坐收渔利,实在是高!往后,后宫之中,再也没人能与娘娘抗衡,四阿哥的前程,定会一片光明。”
金玉妍没有说话,只是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她轻轻抚摸着腕间的玉镯,脑海中浮现出永珹的模样。为了永珹,她可以不择手段,可以冷漠残忍,可以背负千古骂名。如今,她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只要永琮一死,皇后定会彻底垮掉,到时候,后宫的权力,便会牢牢掌握在她手中。而皇上,也会因为失去嫡子的悲痛与对皇后的失望,更加看重永珹。
“澜翠,密切关注慎刑司的审问结果和长春宫二阿哥的病情,有任何动静,立刻禀报。”金玉妍吩咐道,语气坚定。
“是,奴婢明白!”澜翠连忙应道。
金玉妍站在窗边,看着窗外渐渐落下的秋雨,眼中满是坚定。这场秋雨,像是在冲刷着后宫的旧秩序,也像是在为她的胜利铺路。她知道,这场风波还未结束,接下来,她还要继续布局,确保永琮活不下来,确保皇后彻底垮掉,确保永珹能顺利成为皇上心中最看重的皇子。
而养心殿内,弘历坐在御座上,看着李玉送来的初步审问禀报,眉头皱得更紧。慎刑司审问小桃时,小桃一口咬定是受如懿指使,买痘神符咒害二阿哥,还编造了详细的买符经过,听起来天衣无缝。可审问翊坤宫宫女时,所有宫女都否认见过符纸,更否认受如懿指使。双方各执一词,没有实质证据,根本无法定论。
弘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他既觉得小桃的供词太过完美,像是提前编造好的;又觉得如懿虽然坦荡,却也不能完全排除嫌疑。更让他心烦的是,皇后的执念与如懿的冤屈,让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秋雨,心中满是烦躁。这场突如其来的痘症,这场诡异的痘神符风波,背后似乎藏着更深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到底是谁?是如懿,是皇后,还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