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屿的匆匆离去，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在剧组里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窃窃私语声在工作人员中弥漫开来，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独自坐在长椅上的林知意身上。
周屿接了个电话，也面露难色地拍了拍林知意的肩膀：“小学妹，社里那边情况有点复杂，我也得过去看看。你这边……”
“我没事，周学长你快去吧。”林知意立刻说道，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自然。她不能，也不想成为他的拖累。
周屿匆匆走了。林知意坐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剧本的边缘，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却驱不散心头那股因陆辰屿离去而骤然降临的空荡与不安。他离开时凝重的表情，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她的心间。
“好了，大家准备一下，我们调整拍摄计划。”苏婉清拍了拍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专业，听不出太多情绪，“下午原定的实验室戏份暂时搁置，我们先拍林荫道下，女主角独自思考的独白部分。”
她走到林知意面前，递过来一张修改过的剧本页：“剧本做了微调，你需要在这段林荫道上，表现出角色在学术上遇到瓶颈，以及……对与男主角未来关系的一种迷茫和不确定。情绪要更有层次，从困惑，到挣扎，再到一丝隐忍的决绝。”
林知意接过新的剧本，快速浏览着。台词并不多，更多的是依靠眼神和肢体语言来传递复杂的内心戏。这无疑增加了难度，尤其是在她此刻心神不宁的情况下。
“有问题吗，知意？”苏婉清微微俯身，声音放低，带着一种前辈关怀后辈的姿态，但眼神里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压力，“辰屿临时有事，我们也不能耽误整体进度。作为一个专业的演员，或者说，作为一个想要配得上这次机会的人，需要学会在任何情况下都进入状态。”
“配得上”三个字，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了林知意一下。她抬起头，对上苏婉清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学姐，我会尽力。”
拍摄开始。
林知意独自走在长长的林荫道上，镜头跟随着她。她需要表现出角色内心的波澜。她努力回想着剧本要求，回想着自己偶尔在创作陷入僵局时的焦灼，但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地闪过陆辰屿离开时的背影，闪过苏婉清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卡！情绪不对，太浮于表面了！我要的是内心的挣扎，不是眉头紧皱！”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来。
“卡！走位不对！眼神太飘了！”
一次又一次的NG，让现场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闷和焦躁。工作人员疲惫的神情，低声的抱怨，像无形的针，密密地刺向林知意。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围观的、表演失常的困兽，孤立无援。
苏婉清抱着手臂站在监视器后，没有催促，也没有再亲自过来指导，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种沉默比直接的批评更让人压力倍增。
就在林知意几乎要被沮丧淹没，眼眶开始发热时，她握在手中的私人手机，屏幕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本能地低头瞥了一眼。
是陆辰屿发来的信息。没有多余的字，只有一个系统自带的、黄色的笑脸表情。
这个表情，在他那里，几乎等同于普通人发了一长串“加油”、“别担心”的暖心鼓励。
一瞬间，所有的委屈、压力和自我怀疑，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却又被这个简单的表情奇异地抚平了。他不是在质问她为什么没拍好，也不是在抱怨她的耽误，他只是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在，他知道了，并且，他在给她力量。
她握紧了手机，仿佛能从中汲取到远方的温度。
再次打板开拍。
林知意重新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枝叶，在她身上投下晃动光斑。她不再去刻意“表演”挣扎，而是将自己完全代入——代入那个因为男主角突然离去而感到不安和自我怀疑的女孩，代入那个害怕自己不够好、无法与他并肩而行的自己。
她的眼神里，有了真实的迷茫，脚步带着一丝沉重的迟疑。她停下，仰头看向被树叶切割的天空，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那里面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是不解，是倔强，也是一丝不肯放弃的微光。
她没有说台词，但所有的情绪，都已写在她的脸上和姿态里。
监视器后，导演忍不住低呼：“好！就是这个感觉！保持住！”
这一次，一条过。
当导演喊“过”的时候，林知意仿佛脱力般，轻轻松了口气。她下意识地再次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那个黄色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真实的弧度。
苏婉清走了过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这次不错，进步很大。看来，适当的压力有助于激发潜力。”她顿了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林知意握着的手机，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不过，作为演员，最终还是要学会不依靠外界的刺激，独自调动情绪。毕竟，辰屿他们那种搞技术的人，忙起来是常态，不可能每次都刚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对吧？”
她的话像一阵微风，轻轻吹散了林知意心头刚刚积聚起来的一点暖意和力量。
林知意抬起头，看向苏婉清。这一次，她没有避开对方的视线，只是安静地看着，心里却清晰地意识到：苏婉清对她，似乎并不仅仅是学姐对学妹的指导，也不仅仅是导演对演员的要求。
那里面，掺杂了一些更私人、更复杂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这一次，是周屿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一行字，却让林知意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社里情况比想的麻烦，和老陆之前抓的那个‘内鬼’有关，对方反扑了。他今晚估计要通宵，让你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