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屿那条简短的信息,像一块冰投入林知意的心湖,瞬间冻结了她因拍摄通过而升起的所有微小喜悦。“内鬼反扑”、“通宵”——这些字眼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幅她无法亲眼目睹,却能感受到其紧张与危险的画面。她攥紧了手机,指节微微发白。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苏婉清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辰屿那边有什么事?”
林知意迅速收敛心神,将手机屏幕按灭,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没什么,学姐。我们继续拍吧。”
苏婉清打量了她一眼,那双精明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了然,但她没有戳破,只是微笑着点头:“好,敬业精神值得表扬。那我们准备下一个镜头。”
接下来的拍摄,林知意强迫自己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剧本和角色上。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陆辰屿一个表情才能安定下来的女孩,而是独自面对着镜头和苏婉清若有若无的审视。她将那份对陆辰屿的担忧,巧妙地转化为了角色内心的坚韧与孤勇,表演反而比之前更加沉静有力。
苏婉清似乎也调整了策略,不再言语施压,而是通过更严苛的细节要求来掌控节奏。一个眼神的角度,一个转身的幅度,甚至呼吸的节奏,她都要求做到极致。整个片场的气氛,在一种表面平静、内里紧绷的状态下,缓慢推进。
休息间隙,林知意走到角落,再次点开与周屿的聊天框,犹豫着是否要问得更详细些。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打扰他们,可那份悬着的心,却无处安放。
最终,她只是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过去:【一切小心。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做点什么。】
她知道自己可能在科技上帮不了任何忙,但哪怕只是帮忙买点夜宵,或者传递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也好过这样完全置身事外的无力等待。
周屿没有立刻回复。
下午的拍摄终于在夕阳西下时结束。林知意感觉比连续画一天画还要疲惫,那是一种精神上的耗竭。
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苏婉清却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过来,递给她:“辛苦了,今天后面表现很好。”
“谢谢学姐。”林知意接过咖啡,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到掌心。
“我看得出来,你很有天赋,也很努力。”苏婉清与她并肩站着,望着窗外染上橘色的天空,语气像是随口闲聊,“就是有时候,容易为外界因素影响情绪。这对于一个想要走得更远的演员,或者任何想在领域内做出成绩的人来说,都是大忌。”
林知意沉默地听着,没有接话。
苏婉清侧过头,看着她,笑容温和:“比如辰屿那边,他们科技社的事情,复杂程度远超我们想象。那些代码、数据、商业竞争……有时候甚至不那么……干净。我们外人,很难真正插手,过度关心,反而可能成为他们的负担。”
她的话语像裹着天鹅绒的针,精准地刺向林知意最敏感的神经。
“我知道你担心他,”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口吻,“但有时候,不过问、不打扰,让他们专心处理自己的‘战争’,才是最好的支持。就像今天,如果你因为他的事一直无法进入状态,耽误的是整个剧组的进度,传到他耳朵里,岂不是让他更分心?”
林知意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了些。苏婉清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无可指摘,却让她心里堵得难受。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是周屿的回复。
【小学妹放心,老陆稳得住。就是对方狗急跳墙,有点麻烦。他让你别担心,忙完联系你。另外,他让你帮忙看看他桌上那本黑色封面的《算法导论》在不在,他急用里面一个公式,让我们社里一个小弟去找,那小子笨手笨脚找不到。】
这条信息,像一道光,瞬间劈开了苏婉清话语带来的阴霾。
他没有觉得她是负担,他甚至需要她的帮助,哪怕只是找一本书这样的小事。
林知意抬起头,看向苏婉清,脸上露出了一个清浅却坚定的笑容:“谢谢学姐提醒。不过,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没喝几口的咖啡轻轻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自己的包:“学姐,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还有点急事。”
苏婉清看着她突然明亮起来的眼神和迅速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眼神深沉难辨。
林知意几乎是跑着回到了宿舍。她直奔陆辰屿的座位(他之前给过她宿舍钥匙,方便她有时帮忙取东西)。果然,在那张整洁得过分书桌上,她轻易地找到了那本黑色封面的《算法导论》。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按照周屿说的,找到了那个被陆辰屿用极细的笔迹标注过的复杂公式,然后用手机清晰地拍了下来,发送给周屿。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照片里他那熟悉的、一丝不苟的字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纸张和公式,触摸到那个在远方战场上全力以赴的他。
她不知道他们的“战争”具体如何,但她知道,她不是局外人。她站在他划出的安全区内,为他守护着后方这一点点微小的、但与他紧密相连的角落。
周屿很快回复了一个“收到,搞定!”外加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
林知意松了口气,正准备合上书,却无意中瞥见,在夹着公式那一页的前一页,书页的底端,有一行非常非常小的、几乎与纸张纹理融为一体的铅笔字。
那似乎不是笔记,而是一句简短的话。
她下意识地凑近了些,借着台灯的光,仔细辨认。
那行小字写的是:
【她若是星光,我愿做逐光的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