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长春夜晚流光溢彩的街道上飞驰。
车内，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安托万·李正襟危坐，双手平放膝盖，目不斜视，那身笔挺的唐装连个褶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蜡像馆里请出来的。
他身旁的陈品，则完全是另一个画风。
整个人瘫在座椅里，翘着二郎腿，一手刷着短视频，一手还不安分地跟着车载音响里放的二手月季神曲《仙儿》打着拍子。
“我说老安，放轻松点，你这坐姿，跟要去见国家领导人似的。”
陈品头也不抬地调侃。
安托万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严肃而认真：
“品先生，心正则身正。坐有坐相，乃君子之仪。况且，你我即将赴宴，理应保持对食物与主人的最高敬意。”
“赴宴？谁跟你说我们要去赴宴了？”
陈品嘿嘿一笑，关掉手机，神秘地凑了过去。
安托万一愣：
“你方才在机场，不是说带我去‘搓一顿’？”
“对啊，”
陈品理所当然地点头，
“搓一顿，没毛病啊。”
坐在副驾驶的林晚，已经默默打开了手机直播。她将镜头悄悄对准后排，标题起得极其耸动：
【品神带你见世面！世界赛前菜：直击米其林大厨的东北文化初体验！】
直播间刚开，在线人数就跟坐了火箭似的往上蹿。
“来了来了！品托cp异国他乡再合体！”
“家人们谁懂啊，品神这操作太骚了，直接把法兰西队领队给拐跑了！”
“安托万这身打扮也太顶了！我宣布他为民国小说男主代餐！”
“我赌一包辣条，品神肯定要带安托万去吃铁锅炖大鹅！”
就在弹幕疯狂猜测时，出租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停在了一栋灯火辉煌、气势磅礴的建筑前。
那建筑足有五层楼高，金色的琉璃瓦在夜色中闪闪发光，门口两根巨大的盘龙柱霸气侧漏，霓虹灯勾勒出六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塞纳河畔洗浴总汇】
林晚的镜头缓缓上移，将这六个大字完整地收入画面。
直播间，瞬间死寂了三秒。
紧接着，弹幕炸了。
“？？？？？？”
“卧槽！塞纳河畔？洗浴总汇？我裂开了！”
“搓一顿……原来是这个‘搓’啊！品神你个老六，玩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哈哈哈哈救命！我能想象到安托万现在的表情了！”
安托万的表情，确实很精彩。
他透过车窗，呆呆地望着那栋金碧辉煌的建筑，脸上那份从容和淡定当场就裂开了，一种混杂着茫然、震惊和抗拒的复杂神情爬满了他的俊脸。
“这……这是何处？”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飘，
“为何……如此……金碧辉煌？”
“澡堂子啊！”
陈品付了车费，一把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将还在石化中的安托万拽了出来。
“来东北，不搓个澡，等于白来！这可是我们这儿最高的待客之道！”
【愚蠢的凡人！你把本神带到这种全是水和汗臭味的地方干什么？本神的能量呢？祭品呢？这里连个果盘都没有！】
脑海里，小馋猫发出了嫌弃的咆哮。
陈品内心嘿嘿一笑：
“急什么，搓完澡饿了，吃得才香。这叫仪式感，懂不懂？先涤荡身心，再品味珍馐，方能达到美食的最高境界。”这套歪理，显然是刚从安托万那儿现学的。
“不……不行！”
安托万终于反应过来，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死死钉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抗拒，
“品先生，恕我直言，此地人多眼杂，气息驳乱，阳气过盛，阴阳失调。于众目睽睽之下褪去衣物，袒露肌肤，有违古之礼法！非君子所为！”
“老安，你这就着相了。”
陈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天天把‘天人合一’挂在嘴边吗？什么叫天人合一？在这儿，就是脱光了跟兄弟们坦诚相见，泡一个池子里，不分彼此，水乳交融，那才叫真正的合一！”
他指着“塞纳河畔”四个大字，一脸真诚：
“你看，人家名字都给你想好了，塞纳河畔，法兰西风情！专门为你准备的，多有排面！”
直播间的观众已经笑疯了。
“神tm天人合一！神tm法兰西风情！”
“安托万：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品神重新定义了《中庸》！”
陈品连拖带拽，硬是把这位“民国公子”弄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
前台小哥业务熟练，抬头一看，笑容标准：“欢迎光临！两位大哥，一位美女啊？男宾两位，女宾一位，手牌拿好您嘞！美女，女宾更衣室在左手边。”
陈品接过手牌，塞了一个给安托万，然后对林晚挥挥手：
“小晚，你自个儿玩去，或者去休息大厅等我们，直播任务就交给你了，拍拍这儿的土豪自助餐，让家人们开开眼。”
话音刚落，直播间瞬间哀嚎一片。
【不要啊！晚姐跟进去啊！】
【？？？这就没了？我裤子都脱了你给我看自助餐？】
【前方男宾区！有什么是我尊贵的会员不能看的？！】
【镜头给安教授一个特写！我想看他裂开的表情！】
【品神你不是人！把我们当外人是吧！】
说完，陈品完全无视了弹幕的哀嚎，不由分说地架着安托万就往男宾区走。
换衣区，安托万看着周围光着膀子、只围着一条浴巾、谈笑风生的大汉们，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件改良唐装脱下，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一寸一寸地叠好，再郑重地放进衣柜里。
而陈品，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浴巾往腰上一围，冲他一招手：“走，泡池子去！”
穿过挂着塑料珠帘的门，一股湿热的、混杂着各种草药香味的蒸汽扑面而来。
巨大的浴区里，人声鼎沸。
几个温度不同的大池子里，泡满了悠闲的客人。
有人在下棋，有人在高谈阔论，还有人直接在池边闭目养神。
安托万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他呆立在原地，试图用自己刚学来的东方哲学去解析眼前的景象。
“此地……水汽氤氲，乃坎水之象。然人声鼎沸，热气蒸腾，又有离火之威……水火在此交融，却并未既济，反而……形成了一种《随园食单》里都未曾记载的奇特‘场’……”
“别研究了，安大教授，”
陈品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差点把他拍进池子里，
“来，感受一下。这叫人间烟火，懂吗？你那些理论，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没经过实践检验，都是纸上谈兵！”
说着，他带头“噗通”一声跳进了温度最高的那个池子，舒服得长叹一声。
“啊——爽！”
安托万犹豫了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试探了一下水温。
“嘶——”
滚烫的水温让他触电般缩回了脚。
“品先生，此水温过高，易使人毛孔尽开，元气外泄，非养生之道啊！”
“胡说！”
池子里一个正在搓着自己肚皮的东北大哥闻言，中气十足地反驳道，
“小伙子，一看你就不懂！这叫‘杀菌’！泡透了，一会儿搓澡才下泥儿！”
搓澡？
安托万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陌生的词汇。
就在这时，陈品冲着浴区深处一排躺着人的床位方向，高声喊了一句：
“师傅！俩搓澡，一个单钟，一个全套！”
话音刚落，一个身高一米八五，膀大腰圆，胸口纹着一条下山虎的搓澡师傅，甩着手里的搓澡巾，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他们走了过来。
那师傅目光如电，一眼就锁定了池边还处于呆滞状态的安托万。
安托万感觉自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陈品从池子里爬出来，笑嘻嘻地指着安托万，对那位虎背熊腰的师傅说道：
“师傅，重点照顾一下我这位从法兰西来的朋友。”
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蛊惑的语气，对已经快要同手同脚的安托万说：
“老安，相信我，这才是东方神秘力量的精髓。它能帮你打通任督二脉，洗去凡尘俗垢，让你真正体验一次什么叫——”
“破而后立，脱胎换骨！”
搓澡师傅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他一步步逼近，手中的搓澡巾在空中甩出一个清脆的响声。
“小伙子，别紧张。”
“躺好，哥给你搓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