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深吸了一口气，哈出的白雾瞬间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里炸开。
他手里的麦克风顶端，已经凝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我知道，各位都等急了！”
他的声音透过音响，在巨大的冰雕城堡间激起回声，带着一种刻意制造的戏剧性。
“《冰火食纪》！作为全球最高规格的美食决斗场，我们扔掉了所有磨磨唧唧的过场！”
主持人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晶莹剔透的冰雪王国。
“我们只追求一件事——最纯粹的对决！”
“现在，我将向你们公布本次大赛独一无二的评分体系……”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念出那个名字。
“【黑土积分制·三足鼎立版】！”
舞台下方，八支队伍的队员们神情各异。
安托万刚从“顿悟”中找回一点学究的仪态，闻言又重新挺直腰板，准备用他的东方哲学来解构这个新名词。
主持人没有卖关子。
他身后的巨型冰制屏幕上，炫酷的动画效果随之展开。
“每道菜品的最终得分，由三部分构成！”
“第一部分：专家分，权重百分之五十！”
追光灯再次“唰”地打在高处的评委席，五位“阎王”的面孔被放大。
“我们的五位专家评委，将从‘技艺’、‘创意’、‘呈现’、‘融合’四个维度，为每一道菜品独立打分，最终汇总计算！”
这一点，众人并不意外，是常规操作。
“第二部分：百姓分，权重百分之三十！”
镜头切换，对准了观众席侧面一个单独隔离出的百人方阵。
他们穿着统一的御寒服，男女老少皆有，脸上挂着朴实又好奇的表情。
“我们从哈尔滨本地随机邀请了一百零一位‘百人百味团’！”
“他们，代表了这片黑土地最真实、最多元的味蕾！”
“他们的评判方式很简单——‘一筷定音’！”
“品尝过后，他们会将手中的一双筷子，投给自己最认可的那道菜。”
“一双筷子，计一分！”
林晚的直播间里，弹幕开始疯狂滚动。
【来了来了！人民的选择！】
【这个好！我喜欢！让那些故弄玄虚的菜品接受群众的检验！】
【感觉这对法餐和日料不太友好啊，东北大爷大妈能吃得惯？】
主持人似乎在等待观众消化这层信息，他嘴角的弧度变得玩味。
他要宣布的，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最后，也是最刺激的部分……”
“队长分，权重百分之二十！”
屏幕上，八位队长的特写照片同时出现。
陈品那张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被放在了最中间。
“这个环节，我们称之为——”
主持人拖长了声音，像是在享受即将到来的混乱。
“【无间道·我杀我自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就连一直盘着核桃、闭目养神的孙老爹，都“唰”地睁开了眼，手里的动作停了。
扛着漏勺的江小渔停止了来回踱步，一脸的懵。
主持人很满意这种效果，他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解释规则。
“比赛结束后，所有菜品将被统一编号，完全匿名。”
“八位队长，将进入‘盲品室’。”
“品尝包括自己队伍在内的，所有八道菜。”
“然后，你们需要当着所有镜头的面，为每一道菜，公开打分。”
“分数从一到十，并附上评语！”
“最关键的来了！”
主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
“一支队伍最终的‘队长分’，等于——其他七位队长对其评分的总和！”
“至于你……给你自家队伍打的分数？”
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残忍。
“不计入总分。”
“但是……我们会在所有分数公布后，将你给自己队伍的打分和评语，单独！在大屏幕上！公开展示！”
“轰——！”
现场彻底炸了。
这不是比赛。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是把人性放在火上烤的修罗场！
林晚的镜头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刻，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兴奋而加速的心跳。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不是滚动，而是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卧槽！卧槽！卧一万个槽！这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规则？我要给他磕一个！】
【我杀我自己？杀疯了！这是厨艺比赛？这他妈是狼人杀啊家人们！】
【队长们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我这里有一票，你想怎么死？】
【公开处刑！哈哈哈哈！给自家打高分吧，显得你又当又立；给自家打低分吧，你对得起你队友吗？这简直是送命题！】
【我宣布，品神的主场到了！论阴阳怪气和背刺，谁是他的对手？】
【已经开始期待品神怎么评价自己的菜了，他不会说‘这菜做得跟狗屎一样，但是是我们家的狗屎’吧？】
舞台上，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怀石之鬼”小野次郎那张万年不变的厌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龟裂。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擦得锃亮的手办，仿佛这个充满变数和肮脏人性的规则，污染了他纯粹的二次元世界。
“面点教母”安娜·罗西摘下了耳机。
她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看透世事的锐利，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用那根擀面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掌心。
科学狂人里卡多则在飞快地用笔计算着什么，似乎想用博弈论来找出最优解。
而安托万·李，他那刚建立起来的“水火既济，阴阳调和”的哲学观，在“我杀我自己”这种简单粗暴的规则面前，再一次，碎成了渣。
他嘴唇翕动，喃喃自语。
“此……此乃心魔之劫，胜负手不在锅铲，而在人心……”
陈品身后的钱飞，已经掏出了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狂点，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假设所有队长都极度利己，那么最优策略是给自己的主要竞争对手打最低分，给其他弱队打高分以分散火力。但是还要考虑到声誉成本，如果打分过于离谱，会影响专家和观众的观感……”
“行了，钱军师，你那套建模分析在这儿不好使。”
陈品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他。
他转过头，看着自家队员们一个个或震惊、或凝重、或茫然的表情，乐了。
“不就是队长互捅刀子吗？”
“多大点事儿。”
他冲着林晚的镜头挤了挤眼，压低声音，对身边的江小渔和孟龙开口。
“放心，论捅刀子，哥是专业的。”
“咱们的目标很明确。”陈品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把菜做好。”
“第二，想办法让别的队长给咱们打高分。”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笑容里透着一股子恶劣。
“我负责用最恶毒的语言，夸奖他们的菜，让他们赢了也憋屈，输了更难受！”
江小渔：“……”
孟龙：“……”
这操作，也太他妈脏了。
高处的评委席上，五位“阎王”的反应也很有趣。
网瘾老干部顾珩推了推眼镜，饶有兴致地对身边人说：“有意思，有点像古代皇帝搞的那个‘监察御史互参’，看谁先玩死谁。”
社会学家见雪则在平板上飞快记录：“典型的囚徒困境模型，但加入了‘声誉’和‘公开性’两个变量，极佳的群体博弈观察样本。”
资本家大卫·陈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一个不算标准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甚至还对着空气，用蓝牙耳机低声说了一句。
“这个规则的策划，挖过来，年薪翻倍。”
主持人等现场的议论声稍稍平息，再次高声宣布。
“本轮初赛，将在我们身后的八座户外玻璃厨房内同时进行！”
“考虑到哈尔滨的严寒，厨房内已配备全套顶级厨具与供暖设备，确保你们能发挥出最佳水平！”
“比赛限时——九十分钟！”
“九十分钟后，八支队伍，将有两支，被直接淘汰！”
紧张的气氛再次被拉满。
“那么，各位厨神，准备好迎接你们的第一个挑战了吗？”
主持人停顿下来，环视全场，目光从每一位队长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一字一顿，用最洪亮的声音，揭晓了谜底。
“《冰火食纪》东北篇，初赛主题——”
“黑土的馈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八座玻璃厨房的操作台上，一块厚重的黑布被工作人员同时揭开。
下面露出的，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也不是稀有菌菇。
而是几十个普普通通，甚至还带着新鲜泥土的——
土豆。
玉米。
红薯。
和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