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岩壁喘息,潮湿的石面沁着寒意,顺着后背的衣料往里钻,把汗湿的布料贴在脊骨上,凉得人打颤。掌心紧紧贴着玉佩,羊脂玉的温润早被那股温热感盖过——不是浮在表面的暖,是往皮肉里渗的热,像揣了只刚孵出的雏鸟,随着深入石道,那暖意愈发活跃,在掌心跳着独特的节奏:三短两长,像某种古老的鼓点,隐隐牵着我的呼吸,吸气时跳三下,呼气时跳两下。
苏瑶走在我身后半步,呼吸轻而急,像受惊的鹿,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细微的抽气声。她的指尖偶尔碰到我的肩头,冰凉的,像初春的融雪,碰一下就缩回去,隔片刻又轻轻搭上,像是要用这点触感确认我还在身边。石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的呼吸声便成了唯一的伴,在空荡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我盯着岩壁上那半残的血色符文,刻痕很深,边缘结着层暗红的痂,像干涸的血。想起幻象中它与玉佩裂纹里暗红能量同频跳动的画面——那时符文亮一下,玉佩的裂纹就胀一分,心头忽然一紧,喉头发干。这图案我曾在幻象崩解前的灰雾里见过,当时它碎成了三瓣,每一瓣都闪着和此刻一样的光。
“你感觉到了吗?”苏瑶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气音裹着水汽,像冰粒落在颈窝,却像针一样扎进耳膜,“这嗡鸣……不是从耳朵进来的。”
我点头,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嗡鸣声根本不是外界的震动,是直接在颅骨深处共振,像有根音叉卡在脑仁里,每响一次,玉佩就震一下,掌心的热意便翻涌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这共振一点点从沉睡中拽醒。
我闭上眼,不再用灵力抗拒那股震颤,反而顺着它的频率,让体内灵力像细流般缓缓淌向掌心。起初只是微弱的共鸣,像两片树叶轻轻相碰,可当灵力触到玉佩的刹那,一股奇异的感知骤然在脑海里铺展开——我“听”到了。
不是具体的声音,也不是清晰的画面,是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脉动。从石道尽头传来,深邃、规律,带着土腥与金属锈蚀混合的气息,像是大地深处藏着颗心脏。每一次“跳动”,空气就变得浓稠一分,带着沉甸甸的压力;每一次“舒张”,空气又稀薄下去,吸进肺里带着凉意。这脉动和玉佩的震颤完全同步,玉佩发烫时,它也变得强劲;玉佩微凉时,它也跟着沉缓。
“它在……呼吸。”我睁开眼,喉咙干得发紧,舌尖舔到嘴角的裂口,带着点咸涩。
苏瑶没说话,只是将青瓷瓶轻轻握在掌心,瓶身的冰裂纹路里凝着层薄霜,透出一丝极淡的金光,像星子落进冰里,随着那脉动微微明灭,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我们继续前行,脚步放得更轻,鞋底碾过碎石的“沙沙”声在空荡的石道里格外清晰。石道逐渐变宽,两侧岩壁上的苔藓开始泛出幽绿的光,片状的叶片边缘卷曲,像被揉过的纸,那绿光冷幽幽的,像无数只萤火虫停在上面,照亮了岩壁上密密麻麻的细小刻痕——细看竟是些扭曲的符文,和之前光罩上的纹路隐隐相似。前方的黑暗不再纯粹,隐约有涟漪般的波动在空气中荡开,像夏日路面上的热浪,把远处的岩壁扭曲成晃动的影子,伸手去碰,指尖却只穿过一片冰凉的空气。
“有东西挡着。”我抬手示意她停下,掌心的玉佩突然跳得急促,像预感到了什么。
前方三步远,一道无形的力场横亘在通道中央。靠近时皮肤发麻,像裹了层静电,表面泛着水波似的涟漪,淡金色,碰一下就荡开层层叠叠的圈。中心处凝聚着一团暗红气旋,拳头大小,边缘有细碎的红色光点飞散又聚拢,正缓缓旋转,转速和那嗡鸣的频率严丝合缝——转得快,嗡鸣就急;转得慢,嗡鸣就缓。那气旋的形状像极了一只睁开的眼睛,瞳孔是更深的暗红,仿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们。
苏瑶抬手欲将青瓷瓶凑到唇边,指尖刚触到瓶口的冰纹,我却抬臂拦住她。她的指尖在我小臂上轻轻一颤,像受惊的蝶。
“别。”我盯着那气旋,掌心的玉佩烫得几乎要跳出手心,热意顺着手臂爬,“它……在等我。”
我深吸一口气,将玉佩缓缓贴向力场表面。就在接触的刹那,之前默念过的灵力口诀像刻在骨头上似的自动流转起来,灵力顺着经脉涌入手掌,争先恐后地注入玉佩。暖光从接触点猛地炸开,像潮水般迅速往玉佩边缘蔓延,橘红与金芒交织,在玉面上流淌,像融化的金子裹着朱砂。玉佩绽放出的光芒越来越盛,那气旋猛地一颤,发出细微的“咔”声,力场如水波般荡开,涟漪层层扩散,带着淡金色的暖意拂过皮肤,露出后方一个幽深的洞窟。
洞窟比石道宽敞得多,岩壁上刻着半幅巨大的阵图,线条古拙,刻痕深得能塞进手指,里面积着灰黑色的残留物,流转着微弱的灵光——淡蓝与浅绿交替,像呼吸般明灭。阵图最中央空着一块,边缘磨损得厉害,像是被反复嵌入过,而那空缺的形状,竟与我掌心的玉佩轮廓惊人相似——连玉佩左上角那道月牙形的小缺口,空缺处都有个对应的凹痕。
我盯着那空缺,心头一震,指尖的灵力差点乱了节奏。
“它在等这个。”苏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目光落在玉佩上,带着点恍然,“你是钥匙。”
我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那团本该消散的暗红气旋竟突然膨胀,像被吹起的皮囊,“噗”地化作三道利刃状的能量束,边缘锋利如刀,带着破空的尖啸,撕裂空气,直刺我心口!
本能让我猛地后仰,腰腹的肌肉瞬间绷紧,可那速度太快,快到只能看见三道暗红的残影,根本来不及完全闪避。
就在那三道红光即将穿透胸膛的瞬间,怀中的玉佩猛地一震,“嗡”的一声,一道暖光从胸口迸发,像被吹起的肥皂泡,迅速凝聚成一层半透明的光罩。光罩里流动着金红相间的纹路,像蛛网,又像血管。
轰!
能量束狠狠撞上光罩,爆开刺目的红光,气浪像只无形的手,狠狠推在我胸口,将我掀退数步。后背“咚”地撞上岩壁,肩胛骨传来钻心的疼,喉头一甜,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涌上来,我死死咬紧牙关,硬生生咽了回去。光罩像碎裂的琉璃,一片片消散在空气中,我喘着气低头看去——玉佩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红纹路,正随着我的心跳轻轻搏动,而之前那道裂纹的边缘,竟有极细的金丝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你没事吧?”苏瑶冲上来扶住我,指尖冰凉,带着点颤抖,触到我后背时,我能感觉到她猛地缩了一下,大概是摸到了渗出血迹的衣料。
我摇头,目光却死死盯着地面。三道焦痕呈倒三角排列在脚前,深约半指,边缘焦黑,底下的碎石都被烧成了黑灰,像是被高温瞬间灼穿。可那形状太规整了——顶角尖锐,底边平直,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痕迹,更像是某种符印灼烧后的残留,焦痕中间还残留着淡红色的纹路,像没烧完的符纸。
“这力量……”苏瑶蹲下身,指尖轻轻触了触焦痕,突然打了个寒噤,指尖微微发颤,“带着死气,不是血溪宗的手段。”
我心头一紧。血溪宗的术法再阴狠,也带着活物的腥气,有生机流转。而这股死气,冰冷、腐朽,像是从万年坟墓深处爬出来的,沾着尸土的寒。
“有人在操控。”我攥紧玉佩,掌心传来一阵灼痛,裂纹中的暗红能量仍在流动,可节奏却变了——不再是单纯的共鸣,而是带着某种回应的意味,像在对刚才的攻击做出反击。
回应什么?
我猛地抬头,望向洞窟深处。
那半幅阵图在幽光中静静浮现,中央的空缺处仿佛有吸力,隐隐拉扯着我掌心的玉佩。玉佩在我掌心微微震颤,越来越急,像是要挣脱我的束缚,飞进那空缺之中。
苏瑶站起身,青瓷瓶在她手中轻轻晃动,瓶身的冰裂纹路里,那点金光忽明忽暗,像是在警惕着什么。
“你打算进去?”她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盯着那空缺,掌心的玉佩突然烫得厉害,像是要烧起来。一道细微的裂响从玉佩内部传来,“咔”的一声轻响,像小石子在里面裂开。
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我深吸一口气,握紧了玉佩:“它不想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