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深渊底下那股沉闷的震动也暂时平息。
我站在裂谷边缘,红莲刃斜指地面,火焰在刀锋上跳动,映得眼前光影晃动。刚才那一声“你不该丢下我的”,还在耳边回荡,可我知道不能信。杜凌菲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会用那种语气说话。
但心口还是紧了一下。
就在这瞬间,火苗忽然向左偏了一寸。不是风,是铜铃在响——它贴着我腰间,微微震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我屏住呼吸,指尖稍稍收紧。
背后有东西在靠近。
我没有回头,反而垂下眼帘,任由肩膀微微塌陷,像是被那幻影击中心防,神志松动。脚步放慢,呼吸变得绵长而无力,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回忆。
果然,空气轻微扭曲。
两道寒光从雾中射出,快得几乎看不见轨迹,直取后颈命门。匕首未至,一股阴冷的气息已刺入皮肤,像是毒针扎进神经。
就是现在!
我猛然旋身,不格不挡,反而将右肩迎了上去——双刃入肉的刹那,脊椎猛地一震,红莲之力轰然爆发!
赤焰顺着匕首逆流而上,刺客发出一声凄厉嘶吼,身体瞬间焦黑碳化,紧接着崩成飞灰。
可就在那团灰烬飘散前,我看到了他的脸。
张大胖。
圆脸,油围裙,嘴角还沾着酱汁,手里甚至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肘子。他瞪着眼,像是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大……大胖?”我喉咙一紧,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踏了一步。
可下一瞬,左侧岩壁传来一声冷笑。
“你以为永夜只会用一张脸?”
一个身影缓步走出阴影。黑袍裹身,身形瘦削,手中一对匕首滴落墨绿色液体,落地即蚀穿岩石,腾起刺鼻白烟。他站定,目光冰冷地盯着我:“你杀的,不过是个诱饵。”
我心头一沉。
这人才是真正的鬼刹。
他抬起手,匕尖指向我:“你说,下一个会是谁?是你师父临死前咳血的模样,还是宋君婉倒在血泊里,求你救她的时候?”
我没答话,只是缓缓抬起了红莲刃。火焰吞吐,照亮他脸上那层薄如蝉翼的金属面具。
他动了。
没有预兆,一步踏出便已逼近三丈,双匕交错,划出十字寒光,直取咽喉与心口。我横刀格挡,火星四溅,手臂被震得发麻。这家伙的速度比刚才那个假货快了不止一倍,每一击都精准压在我的节奏空隙上。
又是一记斜撩,我侧身闪避,匕首擦过肋骨,衣衫撕裂,皮肤上传来一阵灼痛——毒素已经开始渗透。
我咬牙后撤半步,正要反击,头顶忽地一暗。
一道金影从天而降,带着千钧之势砸落在我和鬼刹之间!
轰——
碎石炸开,烟尘翻涌。那人站起身,筋骨噼啪作响,周身缠绕着暗金色纹路,正是血屠。
“金刚骨拳!”他低吼一声,拳头撕裂空气,直轰鬼刹面门。
鬼刹举匕格挡,却被一拳砸得倒飞十丈,撞在岩壁上才停下。他抬手抹去嘴角黑血,冷笑一声,正要再动,血屠已欺身而上,一脚踩住他手腕,另一脚重重踏在他胸口。
“咔”的一声,面具碎裂。
露出的那张脸让我浑身一僵。
年轻,苍白,眉心一点淡青色印记尚未完全褪去——那是冰莲纹,灵溪宗亲传弟子独有的标志。
杜凌菲的师弟。
半月前试炼谷失踪,宗门通报已陨。
可现在,这张脸却套在一个陌生杀手身上,眼神空洞,嘴角挂着不属于他的冷笑。
“假的?”血屠低头看着脚下之人,声音冷得像铁,“这皮囊是剥下来的。”
他抬起脚,碾了碾那人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永夜拿活人炼傀,连脸都不放过。”
我握紧红莲刃,指节发烫。
原来如此。
他们不是在模仿熟人。
是在用人皮,做刀。
鬼刹躺在地上,胸骨凹陷,却还在笑。他抬起仅能活动的左手,指尖在地上划出一道符文,墨绿毒液顺着沟壑蔓延,眨眼间形成一个小型阵法。
血屠察觉不对,猛地下压,可已经晚了。
符文亮起的瞬间,那具傀儡的身体突然炸开,血雾喷涌,化作一道腥风卷向我面门!
我本能闭眼后仰,红莲刃顺势横扫,火焰将血雾点燃,空中响起几声尖啸,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烧毁了。
再睁眼时,鬼刹已不见踪影。
只有一缕黑烟从岩缝中钻出,迅速消散。
血屠喘着粗气站直身子,看向我:“你还撑得住?”
我点点头,抹去额角冷汗。毒素在经脉里游走,带来阵阵麻痹,但铜铃里的灵流正在缓慢压制。
“下一个会是谁?”我低声问。
“不知道。”血屠盯着深渊裂缝,“但他们一定会再来。而且下次……不会只用一张脸。”
话音刚落,地面再次震动。
这一次,节奏更快,更密。
像是有人在下面,一步一步往上爬。
我握紧刀柄,火光映照前方。
雾气深处,一道轮廓缓缓浮现。
白衣染尘,发髻微乱,手里拎着一盏残破的纸灯笼。
她抬起头,眉心莲花印记黯淡无光,嘴唇微启。
“陈默。”她说,“你不该丢下我的。”
我盯着她,没有动。
这不是杜凌菲。
可她手里那盏灯……
是我三年前在宗门外集市买的。那天雨大,她忘了带伞,我随手买了盏纸灯递给她。她说太丑,不肯接,最后还是收下了。
后来那灯被风吹坏了,我以为早扔了。
但现在,它就在这具傀儡手里,灯面上还留着我当初画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血屠在我身旁低声道:“别看她眼睛。”
我没答,只是缓缓抬起红莲刃。
火焰在刀锋上跳动,映出她脸上的每一道细节。
她笑了。
笑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然后她迈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