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笑容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然后她迈步走来。
灯笼的光晕在她脸上晃动,纸面那道歪歪扭扭的笑脸仿佛活了过来,咧着嘴,像是在嘲笑我。她的脚步很轻,可每一步都像踩在我心口上。衣角拂过碎石,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连风都不曾惊动。
我握着红莲刃的手紧了紧,火焰顺着刀身爬升,映得她影子在岩壁上扭曲拉长。
“陈默。”她又叫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近,也更真。
我没有后退。
可就在她抬起手,指尖即将触到我脸颊的刹那——
一股热流猛地从腰间炸开!
铜铃剧烈震动,像是被人狠狠敲响,震得我整条右臂发麻。那股力量顺着经脉冲进胸口,直奔识海。眼前景象瞬间模糊,仿佛有一层水膜被撕开,眼前的“她”忽然裂成无数碎片,像被打碎的镜面,哗啦一声崩塌。
我跌入黑暗。
耳边响起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再睁眼时,天是红的。
不是火光染的,是血。整片天空像被泼了浓稠的鲜血,云层翻滚如煮沸的浆液。脚下地面龟裂,缝隙里涌出暗红色的液体,冒着泡,散发出铁锈与腐草混合的气息。
远处,一座祭坛矗立在荒原中央,九根石柱环绕,刻满扭曲符文。宋君婉跪在上面,双手被锁链贯穿,钉在石台中央。她仰着头,长发散乱,嘴角溢血,可眼睛还在看着我。
“别过来……”她嘴唇微动,声音断续,“它要醒了……”
话音未落,她胸口猛然鼓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下一瞬,血肉炸开,一团猩红肉瘤破体而出,像心脏般搏动,表面浮现出一只竖瞳,死死盯住我。
我冲过去,却被无形屏障挡住。红莲刃劈在上面,只留下一道焦痕。
“宋君婉!”我吼着,用力撞向屏障。
她抬手,想碰我,可手臂刚动,整具身体就开始崩解,血雾喷洒,化作一阵腥风卷向祭坛中心。那肉瘤膨胀起来,长出四肢,变成一个由血肉拼接的怪物,张开嘴,发出她的声音:“你救不了任何人。”
我踉跄后退,喉咙发干。
眼前一黑,场景再次变换。
灵溪宗演武场。雪落无声。杜凌菲站在中央,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剑,剑身缠绕着冰纹,却在不断吞噬她手臂的血肉。她脸色惨白,额头渗汗,可眼神依旧倔强。
“斩情剑认主,需以情为引,以心为祭。”她低声说,像是在念某种咒语。
“住手!”我冲上去。
她转头看我,嘴角扬起一丝笑:“你说过,活着最重要。可有些事,比活着更重要。”
剑光一闪。
她将剑尖调转,刺入自己心口。血花溅在雪地上,绽开一朵朵红梅。她的身体缓缓倒下,最后一刻,手指还朝着我伸着。
“这一次……换我护你。”
我扑过去接住她,可怀里只剩一滩血水,顺着指缝流下。
“不——!”
怒吼声中,我又被拽入下一个画面。
丹房深处,炉火熊熊。张大胖跪在炉前,双手被铁链锁住,背上烙着复杂的符文。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竟还带着笑。
“小默啊,这炉要是炸了,记得把我那份酱肘子吃了。”
话音落下,炉盖轰然合拢。高温瞬间席卷,我听见皮肉烧焦的声音,闻到熟悉的酱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想冲进去,可双脚像生了根。
一个声音在耳边低语:“你逃不掉的。他们都会死,因为你活着。”
我跪在地上,拳头砸向地面,指节破裂,血流不止。
“闭嘴!”
可那声音笑了:“你早就知道,对吧?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只是个偷来的命,占了别人的壳子。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我喘着气,视线模糊。
红莲刃不知何时脱了手,静静躺在不远处,火焰熄灭。
就在这时,腰间的铜铃又震了一下。
比刚才更急,更烫。
一道暖流从脊背窜上来,直冲头顶。我猛地抬头,看见识海深处,一点微光正在闪烁。
起初很小,像风中残烛。可随着那股暖流扩散,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凝聚成一个人影。
白衣,乱发,手里拎着半旧的铜铃。
是他。
原主。
白小纯。
他站在我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神清澈。
“醒醒。”他说,声音不大,却像钟鸣砸进我心里,“你不是要回去吗?回你的世界,回你没喝醉的那个晚上。你还记得冰箱里那盒剩饭吗?还有阳台上那盆快死的绿萝?”
我怔住。
“你怕死,怕疼,怕孤单。”他继续说,“可你还是来了,还是扛着。你装疯卖傻,你胡言乱语,就是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你在害怕。但你没逃。”
他抬起手,指向我胸口。
“这儿,还跳着。只要你还想着让他们活着,你就没输。”
光骤然炸开。
幻境四分五裂。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祭坛边缘,红莲刃横在胸前,刀锋上的火焰重新燃起。
对面,那具提灯的傀儡已经倒下,纸灯笼摔在地上,火苗舔舐着残破的纸面。
而她——幽璃,就站在我左侧三步外,披着薄纱,面容半遮,眼中泛着诡异的青光。她右手掐诀,左手按在心口,嘴角渗出血丝。
“不可能……”她喃喃,“双生咒加情蛊,连古圣都能拖入永眠,你怎么可能挣脱?”
我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握住刀柄。
她忽然笑了,笑声尖利:“你以为你赢了?你看到的只是开始!血种已醒,斩情剑归位,永夜之门就在脚下!你们所有人,都是祭品!”
我踏前一步。
红莲刃划破空气,带起一串火星。
她举手欲结印,可动作慢了半拍。
刀尖穿透她胸膛的瞬间,她瞪大眼,低头看着贯穿心脏的刀刃,又抬头看我。
“你杀不死……真正的我……”她咳出一口黑血,“地底的影子……才是……”
话没说完,红莲之力爆发。
火焰从伤口蔓延,迅速吞噬她的躯体。皮肤焦裂,血肉蒸发,她整个人开始崩解,像被点燃的纸人。
最后一刻,她嘴角扬起狞笑。
祭坛剧烈震动。
石柱一根接一根断裂,地面裂开巨大口子,黑烟从中喷涌而出,带着灼人的寒意。那些黑影扭曲着,攀上残垣,发出嘶哑的嚎叫。
我拔出红莲刃,火焰在刀锋上狂舞。
脚下的土地在塌陷,碎石滚入深渊。
我站在祭坛中央,面对漫天黑影,缓缓举起刀。
一滴血从刀尖坠落,砸在龟裂的地面上,瞬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