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离那片悬浮的碎片还有三寸,空气裂开。
一道缝隙从中间蔓延,像被刀划破的布。黑影从里面升起来,没有形状,边缘不断波动。金刚骨在我手里震得厉害,几乎握不住。我盯着它,慢慢后退半步,脚跟踩上石阶边缘。
那团影子停在半空,对着我。
然后,它动了。
不是扑上来,而是散开。一瞬间,整个空间全被冰晶填满。每一片都凝成剑形,竖立着,剑面光滑如镜。我看见自己——在灵溪宗厨房偷吃丹药,被张大胖追着打;在血溪宗外跪着求宋君婉离开;还有……我站在一座白骨堆砌的王座前,头戴黑冠,手握红莲刃,脚下是杜凌菲的尸体。
那不是过去的我。
是未来的我。
中央一柄最大的冰剑里,那个“我”抬起头,嘴角扬起:“你逃不掉的,这就是你的命。”
金刚骨突然发烫,直冲识海。一股力量要拉我过去,像是要把我和那黑影里的我合在一起。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让我清醒了一瞬。
不能退。
我抓住金刚骨,把它插进地面。震动减缓了些。同时,胸口那点微弱的光亮起来——善念核心还在。我用它护住识海,不让那些画面再往深处钻。
这些不是事实。
只是可能。
我想起张大胖最后一次见我时说的话:“替老子活着,别死在别人前面。”
我也想起宋君婉在火海中回头那一眼。
还有杜凌菲挡在我身前,剑断人倒。
我不是他们希望我成为的人。
但我更不会变成那个坐在王座上的怪物。
我抬手,握住红莲刃。
刀锋对准中央那面映着黑化我的冰剑,猛力斩下。
“我不是你!”
刀砍进冰面的瞬间,整片空间猛地一颤。其他冰剑也开始晃动,每一面都浮现出不同的我——有的杀了师父,有的背叛宗门,有的向冥九幽低头称臣。它们都在笑,都在说同一句话:“你终将如此。”
我不看。
一剑接一剑地斩。
第九十九剑落下时,最后一面冰镜碎裂。所有冰剑崩解,化作雪雾飘散。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刚才那一战耗了不少力气,金骨开始褪色,皮肤重新长出。
我喘了口气,单膝撑地。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你终于看清了。”
我抬头。
一个女人从残余的冰雾中走出来。她穿一身素白长袍,眉心有一道细长的剑纹,眼神冷得像霜。我没见过她,但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和这片冰域同源。
玄霜。
她是这阵法的主人。
“你是谁?”我问。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结印。地上那些未化的冰屑忽然腾空而起,重新凝聚成剑阵。这一次,剑尖全都指向我。
但剑面上映出的画面变了。
杜凌菲替我挡下那一剑,鲜血喷在我脸上。
宋君婉在血雨中转身,对我说“快走”。
张大胖把酱肘子塞进我怀里,笑着说“多吃点,以后没人给你藏了”。
全是他们的死。
全是我没能救下的画面。
剑阵低鸣,像是在质问我:如果继续往前走,这些人是不是还得再死一次?
我盯着那些影像,心跳变慢。
我知道这是假的。
节奏不对,气息断续,有人为编织的痕迹。可它们是真的发生过。每一个画面都刻在我脑子里。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
但我不能停。
我把红莲刃插进地面,单膝跪下,对着那些光影说:“我不会让你们白白死去。”
然后站起来。
双目睁开,金焰燃起。
“所以这条路,我更要走到底。”
话音落,红莲刃剧烈震动。刀身由暗红转为炽白,光芒越来越强。周围的冰剑开始融化,发出滋滋声。玄霜脸色一变,双手快速变换手印,试图稳住剑阵。
没用。
净化之光从刀锋爆发,席卷整个空间。冰剑一根根断裂,崩碎,最后全部化为蒸汽。玄霜站在原地,嘴角流出一道血痕。她的身体在火焰中扭曲,轮廓变得模糊。
“你逃不掉的……”她低声说,“这条路尽头,只有魔。”
火焰吞没了她。
最后一丝身影消失前,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像敌人,倒像是……在确认什么。
火势渐弱。
我站在原地,红莲刃仍插在地上。金骨尚未完全消退,我能感觉到体内兽血还在翻腾,但比之前稳定了许多。刚才那一战,不只是破了幻象,更像是把某种缠在灵魂上的东西斩断了。
我拔起刀,看向石阶下方。
那里依旧漆黑,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但我知道,下面有人等我。或者,有什么在等我。
我迈步踏上第一级台阶。
脚刚落地,台阶边缘一块石头掉落下去。它一直往下坠,很久之后才传来撞击声。那声音空洞,像是敲在巨大的壳体内部。
我停下。
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红莲刃的碎片,丢下去。
它没落地。
在半空中停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
我蹲下身,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阶表面。声音很实,不像空心。可为什么东西会浮在那里?
我伸手,想去碰那片悬浮的碎片。
指尖离它还有三寸,空气中再次出现裂痕。
这次裂得更快。一条、两条、三条……无数道裂缝交错,把前方的空间切成碎片。裂缝后面,依旧是黑,但那黑在动。
一团影子缓缓升起。
它没有形状,边缘像水波一样荡漾。金刚骨又开始震动,比我刚才面对玄霜时还要剧烈。我握紧它,没有后退。
那团影子停在半空,对着我。
然后,它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