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破除封建迷信?
有两项根本举措:扫盲与普法。
“扫盲”,即扫除文盲,指的是对不识字或识字有限的人群开展基础文化教育,使其掌握基本的读写算能力,从而减少文盲的社会性活动。
扫盲不仅是一场文化革命,更是推动经济发展、消除贫困、促进性别平等(例如提升妇女文化水平)的关键手段。
在教学内容上,除识字之外,还结合实用技能、法律常识与卫生保健等,增强学习的实用价值。
教学方式灵活多样,包括集中开班、送教上门、包教包学等,并常利用农闲或业余时间进行,以适应不同人群的需求。
“普法”,即普及法律常识,旨在使民众了解基本法律权利与义务。
这两招看似直指要害,但在大宋的背景下,却难以落地。
扫盲不仅需要教师,还需要适用的教材。当时的书籍多为文言经典,内容脱离民生,文字门槛高,并不适合普通百姓学习。要实现全民扫盲,必须推行白话文教材。
而普法更是几乎无从谈起。大宋的法律制度本身存在严重问题,这一点,从李清照在金府的见闻便可看出:
卖身葬父的阎婆惜、卖身葬母的小红、豆娘一家与师师的被迫卖身、酒盅的反抗、刘娘子的厨娘团队、被随意送人的刘明节、身世混沌的四胞胎、无处栖身的王语嫣、生活窘迫的孙三四与徐婆惜……
这些悲剧,哪一个不是由有问题的法律制度所导致?
更深刻的是,当金小山在麦田里向她询问那几部法律典籍之后,李清照才恍然意识到:女性无论未婚还是已嫁,在财产与话语权上几乎处于失声状态。
在这样的法律基础上普法,不仅无益,甚至可能强化不公。
此外,扫盲与普法都面临另一个关键难题:需要“同志”——即志同道合的执行者。
李清照身边有这样的人吗?金府众人多为武夫,无一可担当启蒙之责。因此,她必须培养自己的队伍。
但如何培养?光靠口头宣讲远远不够。
必须着书立说,构建体系。
也就是说,她需要一套完整的思想理论,用以教导学生、培育人才。
或许有人提议,可直接将现代理论体系移植过去。但这即便可行,也需从孩童教起。若想直接教化成年人,因文言与白话的转换、思维模式的差异,难度极大——五四运动时的文化转型,岂是轻松之事?
因此,李清照缺的是人,更缺的是一套扎根时代、又能指引方向的理论着作。
那么,如何从根本上动摇相沿成习的旧风俗?
答案是:扫盲+普法+上学。
切莫将“上学”等同于“扫盲”。上学的关键,在于通过教育实现代际隔离,将下一代从原有的家庭与习俗环境中逐步抽离。
小学阶段,孩子多数时间跟随老师学习,与父母共处的时间减少;初中开始住校,进一步远离原生家庭,削弱旧俗熏染;至高中、大学乃至就业,个体与家族传统在时空上被持续拉远。
习俗的传承,依赖于共同生活与日常浸润。一旦这种联结被教育系统割裂,不过两三代人,许多固化的旧俗便会自然瓦解。
这无疑是一项需要数十年、甚至几代人接力的社会工程。破除迷信,从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理念、制度与时间共同作用的结果。
晨曦,
三辆马车已候在金府门前。王夫人扶着九娘的手踏上马车,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金府——这里的石头房、琉璃窗,还有那些离经叛道的人和事,都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金小山与李清照并骑相送,两人时不时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王夫人抿紧嘴唇,昨夜透过轩窗看见月亮诡异地摇晃,今早又看到月球表面新添了不少环形坑……她攥紧帕子,脑海里浮现出某些不可说的画面。
恩人当真…胡闹。
她在心里啐了一口,耳根发烫。视线转向李清照时更是一颤:清照也忒不知羞,…
她慌忙掐断思绪,仿佛多想了都会玷污了闺训。
车行至官道,忽见三道身影从柳树后转出。方十三直挺挺跪在道中,扬起的面庞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
求九娘收我为徒!
少年嗓音清亮,眼睛却死死盯住王夫人身后的种九娘,我能挑水劈柴,能抄经守夜!
方百花则像只灵巧的燕子,倏地扑到金小山的马前:见过先生!我会养蚕缫丝,会算账管事,还会——她眨眨眼,啥都会!
李清照的团扇地掩住半张脸。王夫人看着这场面,突然觉得月亮上胡闹什么的,倒也不算最出格的事了。
马车吱呀作响,行驶在汴梁郊外的土路上。十二岁的种九娘缩在车厢角落,小手不安地绞着衣带,怯生生地打量着眼前三个不速之客——方十三、方百花和方七郎。这三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像是野外生长的劲草,浑身散发着倔强的气息。
都收下吧。金小山大手一挥,正好缺人手。
他打量着三人——眼神清亮,脊背挺直,正是能搞事情的好苗子。
路途无聊,金小山便逗弄起这三个新收的跟班,故意板着脸问:看你们不像本地人,大老远跑来京城,所为何事?
方百花对这位气度不凡的先生颇有好感,抢先答道:先生有所不知!我们是来找那稻田务的狗官算账的!
金小山顺口问道:稻田务?听起来像个管农事的衙门,是做什么的?
一直沉默的方十三猛地抬头,眼中喷火,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什么农事!那稻田务就是皇帝设的刮地皮衙门!还有那什么!说是量地,实是抢地!硬说咱家祖传的四亩良田亩数不对,生生给划成了荒田!
金小山来了兴致,继续追问:既然如此,你们不该去衙门理论吗?跑到京城来做什么?
方百花咬牙切齿,小手一挥,做了个劈砍的动作:理论?衙门大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们此来,是要找那罪魁祸首——住在城外宴台村的金神仙
噗——金小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眼睛瞪得溜圆。
这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
我又不是侯桂芬!
我招谁惹谁了?
李清照也瞬间愣住。
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三个义愤填膺的少年。心说自家官人连读书都困难,不是不认识字就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这样的人也能被当成罪魁祸首?
他要是祸害人,顶多也就是看上了谁家的小媳妇儿。
哦,你们家的小妹。也不用他看上,自己就送上来了。
方十三没留意两人的异样,继续恨声道:没错!就是那个金小山!外面都传遍了,说这金神仙是妖道,用妖术蛊惑了官家,才设下这等害人的衙门和规矩!若不是他,哪来什么稻田务尺子?不杀了此獠,难消心头之恨!
金小山彻底懵了,
说我是神仙,我也就认了。
还他妈把我弄出家了,还妖道?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脸上写满了关我什么事的委屈。
李清照起初也惊愕,但看着金小山那副百口莫辩、呆若木鸡的吃瘪模样,再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起初还压抑着,随即越想越觉得荒唐,竟是弯下腰,笑得花枝乱颤,眼泪都沁了出来。
哈哈哈......金、金神仙......妖道......要、要杀了你......哈哈哈......
她平日里的端庄娴静荡然无存,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指着金小山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听听......你做的......人家要、要替天行道呢!
方家三兄妹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清状况。眼前这位先生目瞪口呆,状若痴呆;那位夫人笑得前仰后合,毫无形象。两人这反应,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金小山看着笑得畅快的李清照,顿时恼羞成怒:妈的!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当官的!
您、您就是金神仙?方家兄妹目瞪口呆。
那、那个头上顶着火把的又是谁?
那个姓宗,叫宗什么来着?金小山看向李清照。
李清照翻了个白眼,女子的名字你记得清清楚楚,男子的名字你从来不问。哼道:“你都要把人家换掉了,管人家叫什么?反正人家不是金神仙。”
说完她又咯咯地笑起来。
一路欢声笑语,看似无忧无虑,却暗流涌动。
快到城门口时,他们遇见一行人。
苏箕带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金府的马车超车。
李清照冷哼一声,招呼也不打,擦肩而过。
对于这个把李格非气的差点嗝屁的人,她一句话也不想说。
要知道李格非现在在家里也跟一个活死人差不多。心死才是她最痛心的事情,根本没法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