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树结界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高悬于空的巨大根须,如同命运的天平,微微颤动着,两端维系着截然不同的未来。
一端,是以恩比斯为首的至阴部落联盟,他们阵法光芒大盛,幽暗的魂力如同无数只贪婪的鬼手,牢牢吸附在主根须上,将其坚定不移地拉扯向他们。
那主根须摆动的速度,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势头,一寸一寸地逼近至阴部落的阵法光幕。
而另一端,是孤军奋战的永乐。他面色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全身的魂力都已催谷到极致。
他体内的源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疯狂地汲取着脚下海狮部落阵法传递来的、属于世界树的温和力量。但他的努力,并非用于粗暴的拉扯,而是化作了一种奇特的“滋养”与“引导”。
他将这股力量精妙地传递到主根须之上,刺激着、鼓励着那些细若发丝的新生小根须,朝着自己这边顽强地生长、蔓延。
那景象,奇特而震撼。就好像一个犹如成年人的主根须被一股巨力拖着走向一个方向,但他身上的犹如毛发的小根须却感受到了另一个方向更亲切的呼唤,正努力地反向生长,试图去触碰那份温暖。
“加油啊!永乐!”
“再快一点!小根须快长啊!”
“撑住!海狮部落的小子,我们都支持你!”
观众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结界。绝大部分的繁族人都攥紧了拳头,声嘶力竭地为永乐加油。
此前永乐在危机中拯救众人的英姿还历历在目,此刻他这匪夷所思的“逆袭”方式,更是点燃了所有人内心对“奇迹”的渴望。
他们不在乎部落的立场,只希望看到这个带来希望与惊喜的年轻人,能够再次创造奇迹。
余石和吴明明站在海狮部落的阵营中,环顾四周这几乎一面倒的声援浪潮,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纷纷点了点头,他们确信这回彼此都知道啥意思了。
然而,现实的差距依旧残酷。
尽管永乐已经竭尽全力,尽管三个部落的阵法同时在拉扯牵制,那主根须向至阴部落移动的速度,依然明显快于小根须向永乐这边生长的速度。
那差距肉眼可见,仿佛死亡倒计时,让所有支持永乐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行啊…还是太慢了!”
“完了完了,至阴部落那边马上就要碰到了!”
“唉,还是不行吗?毕竟对手是三个部落啊…”
失望的低语开始在一些角落响起。
至阴部落的酋长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冷笑,飞翼部落的酋长也捻着胡须,一副早有预料的模样。
恩比斯更是全力输出,周身魂力澎湃,对着永乐投来一个充满讥诮的眼神,尽管永乐根本无暇他顾。
小倪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声音带着哭腔:“永乐哥哥!快想想办法啊!它…它马上就要碰到了!”
永乐牙关紧咬,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他能感受到源核因为超负荷运转传来的阵阵刺痛,魂力的过度消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吗?母亲留下的源核,自己终究还是无法真正唤醒它的力量吗?
就在那粗大的主根须尖端,距离至阴部落的阵法光幕仅剩不到一尺,恩比斯脸上笑容彻底绽放的刹那。
“嗡!”
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又无比急切的信息流,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再次透过那正在努力生长的小根须,传入了永乐的心神之中。
这一次的信息比之前更加混乱,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急迫的求救感。永乐强忍着魂力透支的痛苦和比赛即将失败的焦躁,凝聚起全部的心神,仔细地“聆听”。
同类…气息…祝福…
…激活…帮我们…
信息的碎片跳跃着,但核心意思却被永乐瞬间捕捉!
祝福!激活!
树祖的祝福存在于他体内的源核中,只是沉寂未醒!而这,才是获得世界树真正认可的关键!
这些小根须,这些仿佛拥有微弱意识的世界树末端,它们感知到了他体内同源却沉睡的力量,它们在向他求救,也在告诉他取胜的真正途径!
母亲!
永乐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一阵尖锐的疼痛混合着无尽的思念汹涌而来。
是了,母亲当年也曾站在这里,赢得了树祖的祝福,将这力量的种子留给了他。她牺牲了自己,为他铺就了道路…他怎能在此刻放弃?!
“帮我!”永乐毫不犹豫,将自己的意念顺着魂力与滋养之力,疯狂地传递给那些焦急的小根须,“告诉我该怎么做!如何激活它!”
他没有具体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奇妙的连接。
就在主根须即将触碰到至阴阵法光幕,恩比斯团队已经准备欢呼胜利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永乐猛地感觉到,自己通过阵法吸收世界树力量的通道,仿佛被什么东西瞬间“掐断”了!不是力量枯竭,而是像水龙头被关上,力量不再流入他的体内。
这诡异的停滞只持续了短短几息时间。
未等永乐反应过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下一刻。
“轰!”
那被“掐断”的力量洪流,仿佛积蓄了全部势能的山洪,又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推了一把,以之前十数倍的狂暴流量,轰然冲破了某种壁垒,狠狠地撞进了他体内的源核之中!
“呃啊——!”
永乐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股力量太庞大、太凶猛了,完全超出了他能够承受的极限。
他感觉自己的源核在那璀璨的力量洪流的冲击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表面瞬间布满了裂痕,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粉碎!
但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滚烫感从源核深处爆发出来!那感觉,就像一块冰冷的顽铁被瞬间投入了万丈熔岩,即将被熔化、重塑!
源核与他生命本源相连,此刻他只觉得心跳如战场擂鼓,血液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腾咆哮,冲击着四肢百骸!
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在嘶鸣,仿佛在突破某个与生俱来的、坚固无比的枷锁!
是那些小根须!
它们在最后关头,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帮他将力量积攒、压缩,然后猛地“推”向源核,试图用这最直接、最危险的冲击,强行撞开那沉寂的封印!
这简直是自杀行为!但,它们成功了?或者说…部分成功了?
就在主根须的尖端,轻轻触碰到至阴部落阵法光幕,荡起一圈幽暗涟漪的同一瞬间。
“嗡——!”
一声唯有永乐自己能“听”到的、仿佛开天辟地般的轰鸣,在他灵魂最深处炸响!
紧接着,一股浩瀚、古老、充满生机与威严的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骤然苏醒,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这股威压席卷了整个赛场,但出乎意料的是,它并没有带来任何压迫与不适。
所有感受到这股威压的繁族人,无论是哪个部落,无论立场如何,都在这一刻,从灵魂深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亲近。
仿佛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仿佛干涸的大地迎来了甘霖的滋润。那是一种生命本源上的共鸣与抚慰。
“这…这是…”
“好舒服的感觉…”
“是树祖的气息!但…但又有些不同…”
众人还沉浸在这奇妙的感受中,更加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那原本已经触及至阴部落阵法,按照规则理应判定至阴部落获胜的主根须,猛地一颤!
紧接着,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主根须上,以及旁边垂落的其他根须上,甚至包括地面、周围世界树的枝干上,无数密密麻麻、粗细不一的根须,如同获得了生命和统一的指令,疯狂地破空而出!
它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永乐!
成千上万的根须,像是一条条灵动的翠绿色蟒蛇,又像是奔赴君王朝拜的臣民,瞬间就将阵法中的永乐层层包裹、缠绕,严严实实地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蠕动的“根须之球”!
然后,这个巨大的“球”轻轻一震,便脱离了海狮部落的阵法光幕,无视了结界的阻碍,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托起,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悬浮于小岛之上的繁族共主宫殿飞去!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在至阴部落众人脸上胜利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彻底僵硬的诡异时刻,那个根须之球,在所有酋长都未动用钥匙开启的情况下,径直“撞”向了宫殿那铭刻着古老符文、散发着强大禁制波动的大门。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巨响,没有能量对抗的爆炸。
那坚实的、守护了繁族共主宫殿无数年的大门,此刻在那根须之球面前,仿佛变成了一道虚幻的水幕。
球体毫无阻碍地、悄无声息地,就这么融入了大门之中,消失不见。
绝对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赛场和所有观礼台……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繁主宫殿大门,以及赛场上同样消失了的永乐和那个诡异的根须球。
几秒钟后。
“啪…啪啪……”
不知是谁,第一个从这极致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开始鼓掌。
这掌声起初稀疏、迟疑,但很快,就如同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啪啪啪啪——!”
“赢了!是永乐赢了!”
“树祖选择了永乐!”
“新的繁主!新的繁主诞生了!”
……
雷鸣般的掌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激动到变形的呐喊声,瞬间爆发,汇成一股狂喜的洪流,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都沸腾了,他们见证了什么?他们见证了神迹!见证了树祖最直接、最不容置疑的选择!
灵龟部落的酋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对身边长老低语:“还好…不是至阴部落。此子得天独厚,或许真是我繁族重新崛起的希望。”
巨人部落和海狮部落的人更是欣喜若狂,余石和吴明明激动地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哪里还有半点部落高层的样子。
而与这普天同庆般的氛围格格不入的,是至阴部落和飞翼部落众人那如同死了亲爹般的难看脸色。
一个至阴部落的年轻族人似乎无法接受这现实,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尖叫起来,声音在欢呼的浪潮中显得格外刺耳:“不对!明明是我们赢了!根须先碰到了我们的阵法!按照规则,胜出的是我们至阴部落!是恩比斯少爷!他海狮部落的永乐凭什么进去?!”
他旁边一个其他部落的壮汉像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嗤笑道:“规则?规则不就是让树祖选个最顺眼的当共主吗?现在树祖老人家都直接派人……不,派根须把永乐请进去喝茶了,这还不算选他?你那破规则有个屁用!脑子被根须缠了吧!”
这话引来周围一片哄笑和附和。
“就是!树祖最大!”
“愿赌服输,别输不起啊!”
“至阴部落还要不要脸了?”
……
至阴部落的人被怼得面红耳赤,飞翼部落的酋长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运足魂力高喊:“诸位!安静!请听我一言!比赛规则乃历代先辈所定,岂能儿戏?根须确已触碰我方阵法,此乃在场数万同胞有目共睹之事!理应判我方胜出!请让那永乐出来,换真正的胜者恩比斯进入宫殿,接受传承!”
他试图讲“道理”,维持“秩序”。
但在绝对的现象和众望所归面前,他这“道理”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无耻!”
“呸!还要不要脸了!”
“树祖的选择就是最大的道理!”
“你们至阴部落是想违逆树祖的意志吗?!”
……
群情激愤,各种斥骂声如同潮水般涌向至阴和飞翼部落,场面瞬间变得剑拔弩张。至阴部落的一些激进分子也开始释放魂力,眼看一场大规模的冲突就要爆发。
就在这混乱即将升级的时刻,一个苍老、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
“肃静。”
所有人,包括正准备动手的至阴部落众人,动作都是一僵。
只见古树部落那位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与周围世界融为一体的老酋长,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蕴含着岁月的沉淀与智慧的星光,缓缓扫过全场。
原本喧嚣震天的赛场,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位资格最老、最为神秘的部落领袖身上。
他会如何裁定这场前所未有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