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之内,死寂无声。
时间仿佛被那一声清越的剑鸣斩断,凝固在了这一刹那。
鹰钩鼻长老指尖弹出的那道幽蓝指力,本该是洞穿一切生机的死亡射线,此刻却在距离林枫眉心不足三寸的地方,剧烈地颤抖、扭曲,像一条被无形大手扼住喉咙的毒蛇。它挣扎着,尖啸着,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最终,在一阵细微的“噼啪”声中,那点凝聚了金丹后期修士毕生阴毒的幽光,寸寸碎裂,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无形。
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又像是什么都发生了。
鹰钩鼻长老那张布满得意与残忍的脸,彻底僵住。他死死盯着悬停在林枫身前的那柄长剑,浑浊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他的玄阴指……被破了?
不,不是被破了。是被一声剑鸣,给活活“震”散了!
这是何等霸道的剑意!这柄剑的主人,又该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跪倒在地的林枫,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呆呆地看着那柄近在咫尺的银色长剑。
剑身修长,宛如秋水。剑上流转的星辉,是他记忆中最熟悉的景象。剑柄处传来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气息,是他坠入深渊时,唯一抓住过的那一缕月光。
是星痕剑。
是她。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从眼眶中涌出,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滚烫得灼人。他不是在哭,他只是觉得,那颗被绝望与严寒冻得麻木的心,在这一刻,终于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暖了一下。
他来了,她也来了。
真好。
“装神弄鬼!”
短暂的死寂之后,鹰钩-鼻长老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冒犯的暴怒,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他死死盯着星痕剑,眼神灼热。如此神兵,若是能为己所用……
“不管你是谁,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给我……”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车轮滚动的“咯噔”声,不急不缓地,从府邸之外传来。
这声音,在这片充斥着喊杀与哀嚎的修罗场中,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耳的悠闲。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林家那早已被轰成一地碎木的府门之外,一辆朴实无华的青布马车,正缓缓停下。拉车的,是两匹神骏的黑马,马儿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似乎对周围浓郁的血腥味感到极度不适。
赶车的车夫,是个穿着青玄宗杂役服饰的弟子,他脸色煞白,握着缰绳的手抖得像筛糠,却依旧强撑着,挺直了腰杆。
在数十名王家修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车夫颤巍巍地跳下车,恭恭敬敬地走到车厢旁,掀开了车帘。
一只手,从车厢内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苍白、修长,连指甲都修剪得干净圆润的手。它扶着车门,与周围血腥污秽的环境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紧接着,一道月白色的身影,从车厢内,走了下来。
那是个少女。
她穿着一身与这血腥战场格格不入的素雅长裙,裙摆上连一丝褶皱都无。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一头青丝仅用一根木簪松松挽住。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像是久病初愈,连唇上都没有半分血色,整个人透着一股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脆弱感。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过庭院里满地的尸骸,扫过那些神情各异、刀口舔血的王家修士,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惊恐,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她看到的,不是人间炼狱,而是一场与她无关的,庸俗的闹剧。
“凌……凌云溪!”
高楼之上,一直用神念锁定着战场的林远山,在看清那少女面容的瞬间,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他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瘫倒在地。
她不是死了吗?不是说她被天道宗的元婴长老重创,已经是个废人了吗?!
“哦?她就是凌云溪?”王霸天眯起了眼睛,他没有林远山那么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那个纤弱的少女,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有意思。看来传闻有误。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庭院中,王家的修士们在短暂的惊艳与错愕后,也反应了过来。
“就一个女人?”
“看她那样子,怕是连鸡都没杀过吧?”
“哈哈哈,长得倒是不错,正好抓回去给兄弟们乐呵乐乐呵!”
污言秽语,伴随着淫邪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响起。
然而,凌云溪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她迈开脚步,踩着满地的血污与残肢,一步一步,朝着议事大厅的方向走来。
她的步伐不快,甚至因为虚弱,显得有些轻飘飘的。月白色的裙摆拂过暗红色的血泊,却奇异地,没有沾染上半分污秽。
“站住!”
两个离得最近的修士,狞笑着上前,伸手便要去抓她的胳膊。
就在他们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月白色衣袖的瞬间。
“铮——”
议事大厅之内,那柄悬停在林枫身前的星痕剑,猛地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
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波纹,以长剑为中心,轰然扩散!
那两个伸手的修士,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便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切割,瞬间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碎肉!
鲜血与碎骨,溅了周围的同伴一身。
那刺耳的淫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王家修士,脸上的表情,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骇然。
他们终于明白,这柄剑,根本不是什么死物!
凌云溪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目不斜视,仿佛刚才那血腥的一幕,只是两只苍蝇被拍死了而已。
她走过的地方,王家的修士们如同见了鬼一般,纷纷向两侧退开,自动让出了一条通路。
没有人再敢阻拦。
也没有人再敢出声。
她就这么在数十名虎狼之师的注视下,闲庭信步般,走进了议事大厅。
大厅内,鹰钩鼻长老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凌云溪,又看了一眼那柄重新悬浮在她身侧,吞吐着森然剑意的星痕剑,心中的贪婪,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忌惮所取代。
“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插手我王家与林家的私事?”他色厉内荏地喝道。
凌云溪终于停下了脚步。她没有去看那名长老,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跪倒在地,浑身是血的林枫身上。
她看着他断裂的手臂,看着他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看着他那双因为自己的出现而重新燃起光亮的眼睛。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他,是我的人。”
一句话,平淡如水,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具分量。
林枫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道纤弱的背影。
他是我的人。
这五个字,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他冰冷的四肢百骸,让他那因为失血而模糊的视线,都变得清晰了几分。
“你的人?”鹰钩鼻长老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狞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一个连灵力波动都微弱到几乎没有的病秧子,也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你以为,凭着一柄有灵性的宝剑,就能……”
“你修炼的《玄阴指》,路子走错了。”
凌云溪忽然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鹰钩鼻长老的笑声,再次卡在了喉咙里。
“你……你说什么?”
“《玄阴指》的功法原本,开篇第一句,‘气走太阴,凝于中府’。你为了追求速成,强行将‘太阴’改走‘厥阴’,以心脉之血催动阴气,威力确实大了三成,但每日子时,心脉如遭蚁噬,右肩胛骨下三寸,必有针刺之痛,对也不对?”
凌云溪缓缓转过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正视着鹰钩鼻长老。
那眼神,没有杀气,没有威压,却像一柄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隐藏最深的秘密。
“轰!”
鹰钩鼻长老的脑海中,如同炸开了一个惊雷。他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一颤,那张阴鸷的老脸,瞬间血色尽褪,只剩下死人般的苍白。
他……她怎么会知道?!
这桩秘密,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最深的恐惧!除了他自己,天下间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道!
眼前这个看上去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她到底是谁?!
“胡……胡说八道!妖言惑众!”
极致的恐惧,化为了歇斯底里的愤怒。鹰钩鼻长老发出一声尖啸,再也不敢有丝毫犹豫,他将全身的灵力都催动到了极致,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凌云溪猛扑过去!
“老夫先杀了你这妖女!”
他干枯的手掌,变得漆黑如墨,带着浓郁的死气,直取凌云溪的天灵盖。
然而,面对这金丹后期强者的雷霆一击,凌云溪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她只是伸出手指,轻轻地,在那柄悬浮于身侧的星痕剑剑身上,弹了一下。
“叮。”
一声脆响。
星痕剑发出一声欢快的嗡鸣,化作一道银色的闪电,迎着那只漆黑的鬼爪,暴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