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听得见笔尖划过纸张时,那充满了仇恨与力量的“沙沙”声。
鲜时光文思如泉涌,灵感如尿崩。他下笔如有神,每一句话都闪烁着黑色的智慧光芒,都像淬了毒的钢针一样,精准且致命。
他想起自己前世每天早上挣扎着起床去上班的痛苦,奋笔疾书,写下了这匹马的第一句人生格言:
【“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哦,写错了,是怨气。”】
他想到老板们最喜欢说的“年轻人要努力奋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第二句扎心语录诞生: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舒服。”】
他看着自己公司账户里那百亿级别的天文数字,再摸了摸自己那张余额不多的个人银行卡,饱含热泪,写下了最深刻的阶级反思:
【“只要我躺得够平,资本就剥削不到我。”】
【“我的人生就像一具金漆的木乃伊,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其实里面早就……干了。”】
【“大家都说我长得丑,其实我只是美得不明显。”】
【“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上帝,因为没人相信我,而且我还不存在。”】
【“别问我过得好不好,你也别祝我万事如意。我只能告诉你,我还活着。而万事如意,那不是祝福,那是诅咒,因为它永远不可能实现。”】
他每写下一句,都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得到了净化与超度。那些积压在心底的负能量,通过这匹倒霉的马,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
他坚信,有了这些充满丧气、毒液和负能量的台词,这部动画绝对会成为一部人见人嫌、狗见狗烦的旷世烂片!
亏钱的大业,似乎已经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
第二天,一场庄严肃穆的“内部试映会”在会议室里召开。
鲜时光拿着那叠新鲜出炉,还带着他两世为人悲愤体温的“扎心语录”,面无表情地站在投影仪前。
何老先生和他的核心创作团队正襟危坐,表情无比虔诚,像一群即将聆听神谕的信徒。他们知道,老板要亲自“注入灵魂”了,这一定是一场艺术的盛宴。
鲜时光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感情仿佛AI语音助手在播报天气预报的语气,念出了他的大作。
“第一句:‘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哦,写错了,是怨气。’”
……
“第五句:‘我的人生就像一具金漆的木乃伊,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流光溢彩,其实里面早就……干了。’”
……
“第十句:‘别问我过得好不好,我只能说,还活着。’”
他每念一句,会议室里的空气就凝固一分。
当他念完最后一句,抬起头时,整个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鲜时光心中大喜:很好!看来效果拔群!这种让人听完之后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压抑感,就是他想要的效果!
然而这压抑的沉寂,只持续了三秒钟。
三秒后,一声压抑不住的细微抽泣声,打破了这片凝固。
紧接着,就像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呜……呜呜……”
坐在角落里一个刚从美院毕业没多久,脸上还带着青春痘的年轻动画师,最先绷不住了。他用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着说:“老板……别……别念了……这……这写的不就是我吗?!每天早上六点起床,挤两个小时地铁上班,回到家累得像条死狗的我啊!”
他的哭声像一个信号弹。
“哇——!”
整个创作团队,瞬间集体泪崩!
坐在他旁边的资深原画师,一个五十多岁的硬汉,此刻也红了眼圈,他拍着年轻人的肩膀,哽咽道:“是啊……那句‘只要我躺得够平,资本就剥削不到我’,我……我他妈想了三十年,都不敢说出来啊!”
而坐在主位上的何老先生,早已摘下了他的老花镜,正用他那画了一辈子画的粗糙手背,一遍又一遍地抹着汹涌而出的眼泪。
“深刻!太深刻了!”何老先生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看着鲜时光,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震撼,“老板!您……您这已经不是台词了!这是诗!是这个时代的墓志铭!是手术刀!一刀!一刀!精准地割开了我们这些现代人伪装坚强的外壳,露出了里面那颗早已疲惫不堪千疮百孔的心啊!”
鲜时光看着眼前这片哭声震天的悲惨景象,内心充满了欣慰的……困惑。
咋回事儿?
我这是在系统性地,全方位地输出负能量和毒鸡汤啊!你们哭什么啊?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但这哭得也太真情实感了吧?搞得好像是我欺负了你们一样。
不过,看着他们那感天动地的样子,他又无比确定,自己的策略是正确的!
于是,他只能强行板着脸,装出一副“我懂你们的痛苦,因为我比你们更痛苦”的深沉模样,缓缓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那个哭得最惨的刚毕业的实习生动画师,鼓起了他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含着两泡热泪站起来,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向他们的“灵魂导师”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
“老板……我……我想问一下……能写出……写出这么扎心的台词,您的内心……一定很痛苦吧?”
他抽了抽鼻子,小心翼翼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那个……我们……会加工资吗?”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哭声都为之一顿,纷纷抬起泪眼,用一种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目光望向了他们的老板。
面对这突如其来朴实无华的诉求,鲜时光差点没绷住。
他只能更加深沉地点了点头,算是对前半句的默认,同时在心中决定,等项目结算后,一定把亏出来钱的三分之一,用来给这群可爱的“工具人”发奖金。
至此,鲜时光凭借他两世为人积攒的怨气,成功荣升为《动物城公寓》项目的“首席灵魂编剧”,他对剧本的“魔改权”,得到了全体核心团队成员含泪全票通过的支持。
他看着自己的“扎心语录”被这群老艺术家们小心翼翼地裱起来,挂在了会议室最显眼的墙上,奉为创作圭臬,内心一方面欣慰到了极点(这么丧的内容,这次肯定亏到姥姥家了!),另一方面又充满了深深的困惑(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感动?难道这个世界的人,都喜欢花钱找罪受?)。
这种巨大的矛盾,让他更加坚信,这条“艺术”之路,他走对了!
解决了内容这个最核心的“丧度”问题,鲜时光的目光又投向了另一个关键的环节——视觉呈现。
光台词丧,还远远不够,必须从视听语言上全方位无死角地劝退观众!
他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会议室里那感人肺腑的“余韵”,对着刚刚擦干眼泪正准备带队回去“含泪奋战”的何老先生说:
“何老,先别急!”
“台词,只是我们这部伟大作品的骨架。”
“接下来,我们要为它穿上一件……最与众不同,也……最丑陋的皮囊。”
他顿了顿,露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关于这部动画的美术风格,我有一些,很不成熟的,非常先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