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我的记忆爱别人
我车祸失忆后,丈夫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直到我发现地下室的监控视频—— 他每天深夜对着昏迷的真爱呼喊我的名字。 而病床上那张脸,竟与我一模一样。
---
午后的阳光透过挑高的玻璃窗,洒在光洁如镜的柚木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还有一股消毒水与柠檬清洁剂混合的、过于干净的气息。我叫林晚,至少,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他说,沈洲,是我的丈夫。
三个月前的一场车祸,像块粗暴的橡皮,擦掉了我过去二十八年所有的笔画。这个世界于我,成了一本打开却印满空白纸页的书,每一个字,都需要沈洲为我重新填写。
他填得很耐心,无微不至。比如现在,他端着温水和药片走过来,脚步放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那些脆弱的尘埃,或者我。“晚晚,该吃药了。”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被时间打磨过的、恰到好处的关切。
我接过水杯,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他的皮肤温暖干燥,我却莫名地缩了一下。这种下意识的躲避,毫无来由,却频繁发生。像心底某个角落埋着一颗冰碴,连阳光都照不透,偶尔转动,便泛起一丝冰冷的涩意。
沈洲似乎毫无察觉,他只是看着我咽下药片,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将我垂落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他的指尖掠过我的耳廓,那触感让我脊背微微一僵。
“怎么了?”他问,眼神里是真切的担忧。
“没什么。”我摇摇头,努力扯出一个笑,“可能……还没完全习惯。”
他宽容地笑了,俯身在我额头印下一个吻。他的气息笼罩下来,是昂贵的须后水味道,清冽又陌生。“会习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说,语气笃定得像在宣读誓言。
这栋房子很大,也很空。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冰冷,缺少人烟味。沈洲说这是按照我以前的喜好设计的,说我以前就喜欢这种冷静克制的调子。可我看着那些锐利的直线条和冷硬的金属饰物,心底只有一片茫然的疏离。我似乎……不该喜欢这些。
家里几乎没有照片。沈洲的解释是,我性子冷,不爱拍照,而且我们之前住的地方发生过火灾,许多旧物都没能抢救出来。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我指尖抚过光秃秃的墙壁时,总觉得那里本该挂着点什么。
最让我感到不适的,是二楼走廊尽头那扇永远锁着的门。沈洲说那是地下室,堆放杂物的,潮湿阴冷,对我身体不好,严禁我靠近。每次我经过,那扇紧闭的门扉都像一只沉默的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我,引得我心脏莫名一阵紧抽。
还有沈洲的“好”。那种好,精密得像用游标卡尺测量过,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他记得我每一种过敏原,记得我理论上该偏好的口味,记得我每一次复查的时间。但他拥抱我时,手臂的力度总是刚好,不会太紧也不会太松;他安慰我时,话语总是那么几句标准模板;他甚至很少对我提高声调,情绪稳定得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这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完美。
深夜,别墅沉入死寂。我从一场支离破碎的噩梦中惊醒,心跳如擂鼓,喉咙发干。梦里没有具体影像,只有剧烈的撞击声,玻璃碎裂的尖啸,和无边无际下坠的恐慌。
我摸索着下楼想去倒杯水,经过书房时,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沈洲通常这个时间早已睡下。鬼使神差地,我凑近门缝。
他背对着门,坐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亮他半边侧脸,神情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浓稠到化不开的疲惫与哀戚。屏幕上似乎是一个监控画面,色调幽蓝,看不太清具体内容。他戴着耳机,嘴唇无声地嗫嚅着,像是在对谁说话,又像是在祈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悄悄退开。一种冰冷的窥破感顺着脊椎爬升。他在看什么?那哀伤……为谁?
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便疯狂滋长。
我开始留意。沈洲的作息规律得可怕,但每隔几天,他总会在我睡下后,独自在书房待上一两个小时。我试过假装睡着,听见他极其轻柔地开门、下楼,脚步声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方向——那个地下室。
白天,我趁他外出,尝试了一切我能想到的方法去开那扇门。钥匙被他贴身藏着,锁是特制的,坚固无比。这种严防死守,绝不可能是为了一个普通的杂物间。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一个午后。我窝在沙发里看书——一本沈洲说我以前最爱看的侦探小说,我却看得昏昏欲睡——他坐在对面处理公务。他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新消息预览弹了出来。
发信人备注是“李医生”。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她近期有出现任何记忆恢复的迹象吗?”
我的血液瞬间有点发冷。沈洲立刻拿起手机,神色如常地回复,然后抬头对我笑了笑:“一个客户,有点急事。”
他在撒谎。那种语气,绝不是在询问一个“客户”。
我必须知道那扇门后有什么。
机会在一周后到来。沈洲必须去临市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当天无法返回。他走前再三叮嘱,事无巨细,甚至提前给我做好了三餐放在冰箱。我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林荫道尽头,转身回屋,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我坐立难安,耳朵捕捉着窗外每一丝风声,仿佛那都是他返回的脚步声。终于,夜幕彻底降临。
我走进他的书房。心跳声在寂静里放大,震耳欲聋。他的书桌收拾得一丝不苟,我颤抖着手,一个一个抽屉地翻找。最终,在最后一个抽屉的暗格里,我摸到了一片冰冷的金属。
是钥匙。地下室的钥匙。
走廊尽头的空气似乎更冷一些。我站在那扇门前,钥匙攥在手心,被汗浸得湿滑。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有一个声音在尖利地阻止我,告诉我打开这扇门,现在拥有的一切虚象都会粉碎。
但那个幽蓝的监控画面,沈洲哀戚的侧脸,还有那条来自医生的信息,汇聚成一股更大的力量,推着我。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子里如同惊雷。
门开了。一股混杂着消毒水、药物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冰冷地灌入我的肺叶。我摸索着墙壁,打开了灯。
灯光是惨白的,瞬间驱散了黑暗,也照清了眼前的一切。
我的呼吸停住了。
这不是杂物间。这是一个……病房。一个被精心布置在家里的无菌病房。正中央是一张医院用的专业护理床,周围环绕着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医疗仪器,屏幕闪烁着幽微的光,发出规律的、低低的滴答声。空气净化器在角落低声嗡鸣。
而床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女人。
她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和电极,脸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透明的苍白,双眼紧闭,长发散在枕头上,如同没有生命的海藻。她像是在沉睡,又像是被凝固在了时间里。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然后,时间、声音、心跳,全都停止了。
那张脸——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
不,甚至不能说是像。那根本就是……我。一样的眉骨,一样的鼻梁,一样的唇形,连右眼眼角那一粒极小极淡的痣,都分毫不差!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寒的恐惧瞬间将我吞没。我踉跄着后退,脊背狠狠撞上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世界在我眼前疯狂旋转、碎裂。我是谁?她是谁?如果她是我,那站在这里的我,又是谁?!
目光慌乱地扫过那些仪器,最终定格在床边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上。屏幕是黑的,但下面连着一组复杂的设备,其中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在缓缓闪烁。
录制中。
几乎是凭着本能,我扑过去,颤抖的手指触碰了鼠标。
屏幕亮起。
界面分割成数个不同的监控画面,从各个角度对着病床上的女人。我看到了门口的视角,看到了床侧的视角……甚至有一个镜头,正正地对着她的脸。
我点开了存储的录像文件列表。最新的一个文件,标注着昨天的日期。
双击。打开。
画面开始播放。是夜间的监控,带着红外摄像特有的幽绿和灰度。病床上的“我”依旧无声无息地躺着。
然后,地下室的门被推开。沈洲走了进来。
他走到病床边,坐下。动作轻柔熟稔,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他细心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用湿棉签蘸湿“她”干裂的嘴唇。
然后,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在祈祷。
他开始说话。声音通过高灵敏的麦克风清晰地传出来,嘶哑、破碎,浸满了某种濒临崩溃的、绝望的爱意。
“晚晚……”他喊着这个名字,声音哽咽,“我回来了。”
“今天公司事情很多,很烦……但一想到你在这里等我,我就又能撑下去了。”
“外面的那个‘你’今天还好……她很听话,吃了药,没有闹。我看着她,就像看着以前的你,可我知道那不是你……她看我的眼神是空的,晚晚,她那里没有你……”
“我好累……晚晚,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看看我,好不好?和我说句话,就像以前一样……”
“别丢下我一个人……我只有你了,我真的只有你了……”
他一遍遍地喊着“晚晚”,诉说着思念,诉说着痛苦,诉说着只有对着真正的爱人才能吐露的脆弱和依赖。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冻结了我的血液,又灼烧着我的神经。
监控视频的时间戳无声跳动,幽蓝的光映在我僵死的脸上。
他说,外面的那个“你”。
他说,她知道吃药,很听话。
他说,她那里没有你。
……
冰冷的窒息感从喉咙口死死楔入,一路冻结到指尖,发梢。我动弹不得,成了这巨大、荒诞、恐怖剧幕里唯一被钉死的观众,看着我的“丈夫”对着另一个——或许才是本尊的——我,倾吐他那深入骨髓、令我一度以为是自己幸运凭依的爱恋。
那爱恋是真的。滚烫,绝望,偏执,粘稠得能闷死呼吸。
但不是给我的。
每一个深夜他离开我的床榻,原来是奔赴这里,回到他真正的“晚晚”身边。他那精密计算好的温柔,他那无可挑剔的关怀,原来只是维持我这个“替代品”稳定运行的例行程序。他看着我时,到底在看谁?他拥抱我时,心里在想着谁的名字?
那些我无法共鸣的“旧日喜好”,那些我感觉疏离的“共同记忆”,那些家里无处不在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冰冷印记……原来都不是我的错觉。
我是一个赝品。一个被圈养在阳光下的,用来暂缓他疯狂思念的,可怜拙劣的复制品。
那……我到底是谁?
名字是偷来的。身份是借来的。记忆是空白的。连这张脸……
我缓缓抬起剧烈颤抖的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颊。皮肤下有温热的血液在流动,可指尖触感一片死寂的冰冷。监控画面里,那个沉睡的女人拥有和我分毫不错的轮廓。
一个可怕的、足以撕裂所有认知的念头,裹挟着幽暗地下室的寒气,猛地攫住了我。
如果……如果床上那个才是林晚。
那我,是什么?
录像还在播放。沈洲的低语变成了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像个迷路的孩子,把脸埋在那只毫无生气的手掌里,肩膀剧烈地颤抖。那悲伤如此真实,如此具有破坏力,几乎要冲垮这间地下室,冲垮这个世界。
而我,只是站在那里。
血液冲刷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又在那轰鸣的间隙里,死一样寂静。
我的手还停在脸上,指尖下的皮肤似乎正在一寸寸变得僵硬、陌生,不再属于我。不,它或许从来就不属于“我”。因为“我”这个东西,根本就是虚无的,是被强行植入这具空壳的一段程序,一个名字,一份精心编排的剧本。
沈洲需要的,只是一个看起来像“林晚”,并且能够行走、说话、足够像真人的物件,用来证明什么?用来安慰他自己那颗濒临崩溃的心?还是用来应对外界可能存在的询问?
真正的林晚,被他藏在了这里。像藏起一件破碎的、无法修复却绝不肯丢弃的珍宝。
那我呢?
我是什么?
是克隆体?是移植了记忆的傀儡?还是一个他找来的、相貌极度相似的可怜虫,被洗脑、被塑造,用来扮演一场盛大而诡异的怀念戏码?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喉咙被酸涩的液体灼烧,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恐惧顺着食管一路蔓延。
我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像电流一样击穿了我的麻木。我猛地直起身,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台电脑。手指颤抖得不听使唤,好几次才勉强将那段监控录像拖进回收站,清空。不,不能留下痕迹。绝不能让沈洲知道我来过,我知道了真相。
我环顾四周,努力将一切恢复原状,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动过的痕迹。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冰水里完成,缓慢又僵硬。做完这一切,我逃也似的冲出地下室,反手锁上门,冰冷的金属门把几乎要粘掉我手心的皮肤。
走廊里空无一人,惨白的壁灯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在墙上,像一个慌不择路的鬼魅。我跌跌撞撞地跑回二楼的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窗外,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由远及近。
像是死亡的倒计时。
灯光刺破夜色,缓缓移入院落,碾过我被恐惧攫住的心脏。
他回来了。
比预想的早得多。
引擎熄灭,车门打开、关上。脚步声,沉稳的,一步,一步,踏在门廊的台阶上,钥匙串发出细微的轻响。
我像被烫到一样从地板上弹起来,几乎是扑到床上,扯过被子蒙住头,拼命调整呼吸,试图压制住那擂鼓般的心跳。身体僵硬得像一块铁板,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客厅的门开了。
他的脚步声在一楼停顿了片刻,似乎是放下了什么东西。然后,朝着楼梯走来。
嗒。嗒。嗒。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黑暗中,我死死攥紧被角,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那一点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清醒。
脚步声在卧室门外停下。
我的心跳也随之停滞。
门把手,缓缓转动了。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在门外安静地站了一会儿。那短暂的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无声的压迫感几乎要碾碎我。
终于,门被轻轻推开。走廊的光线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倾斜的光带。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那点微光走到床边。
我紧闭着眼,尽全力让呼吸显得均匀绵长,扮演沉睡。每一个毛孔却在疯狂叫嚣着恐惧和戒备。
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微微下陷。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我脸上,审视着,丈量着。那目光不再是他平日里精心伪装出的温和,而是带着某种……属于地下室的、冰冷的黏腻感。他是在看我,还是在透过我,看他那个沉睡的“晚晚”?
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轻拂开我额前的碎发。
我的胃猛地抽搐起来,几乎要用尽全力才能抑制住躲闪的冲动。他的指尖,刚刚或许还抚摸过另一个“我”冰冷的脸颊。
“晚晚?”他低声唤道,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他似乎满意了,俯下身,一个轻吻落在我的发间。
那触感让我从头皮麻到脚底。
“好好睡。”他低声说,像一句诅咒。
然后,他站起身。我没有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他似乎又在床边站了片刻,那无声的凝视几乎要让我的伪装崩溃。终于,他转身,脚步极轻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卧室里重新陷入死寂。
我依旧僵硬地躺着,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下,又过了很久很久,我才敢极其缓慢地睁开眼睛,透过黑暗盯着天花板的模糊轮廓。
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紧贴在背上,一片冰湿。
他没有发现。至少,暂时没有。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我窥破了他最核心的秘密,偷看到了他那扭曲疯狂的爱与绝望。我现在活得像一个走在他精心绷紧的钢丝上,脚下就是万丈深渊,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深渊。
任何一个细微的失误,一丝不经意流露的恐惧或异样,都可能让他察觉。
然后呢?
然后会怎样?我这具“空壳”,这个“替代品”,对于不再需要掩饰的他来说,还有什么价值?
地下室里那些冰冷的仪器,会不会有一日,也用在我的身上?
或者……更糟?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我几乎无法呼吸。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必须逃走,离开这个华丽冰冷的囚笼,离开这个用温柔假面包裹着疯狂的男人。
可是,怎么逃?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记忆,没有身份证明(沈洲说都在车祸中遗失了,正在补办),没有钱,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我甚至不确定,走出这扇门,这个世界会不会承认“林晚”的存在?毕竟,真正的林晚,还躺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
而沈洲,他看起来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他不会轻易放我走的。
凌晨时分,天色最黑暗的时刻。我悄无声息地溜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个幽灵在这座巨大的囚笼里移动。我必须找到一些东西,任何能帮助我了解过去、或者能证明我自身存在的东西。
书房是他的禁脔,我不敢轻易再去。我摸索着,来到了别墅里一个几乎被遗忘的角落——连通后院洗衣房的一个小储物间。这里堆放的大多是些换季的杂物,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我的心跳在死寂里格外响亮。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我胡乱地翻找着,手指掠过叠放整齐的旧床单、毛巾。灰尘呛得我喉咙发痒。
突然,指尖触碰到一个硬硬的角落。在一个堆放着旧靠垫的架子底层,摸起来像是一个扁平的木盒子。我心跳加速,费力地将它拖了出来。
盒子没有上锁,上面积灰更厚。我颤抖着打开盒盖。
里面不是什么珍奇的东西,只是一些零碎的、看似被遗忘的旧物。几张泛黄的旧cd,几本封面模糊的旧杂志,还有……
我的呼吸屏住了。
那是一本薄薄的、绒面封面的相册。藏在一堆旧布料下面。
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迫不及待地打开。
第一页,是一张合影。照片上的男人年轻许多,眉眼间能看出是沈洲,只是那时的他笑容真切明亮,带着未经世事的张扬,手臂亲昵地环着一个女孩的肩膀。
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蓝色长裙,对着镜头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在她脸上,充满了几乎要溢出照片的活力。
我的指尖瞬间冰凉。
那张脸……和我一模一样。不,更准确地说,和地下室那个沉睡的女人一模一样。
是林晚。真正的林晚。
照片里的她,眼睛里是有光的,那种温暖、灵动、充满生命力的光,是我在镜子里从未见到过的神采。
我疯了一样地往后翻。
更多的照片。她和沈洲在爬山,背景是绵延的群山;她抱着一只胖乎乎的橘猫,笑得前仰后合;她戴着一顶可笑的生日帽,鼻尖还沾着一点奶油;她坐在一片草地上看书,神情安静专注……
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鲜活、生动,带着一种几乎灼人的热度。那是我这个被圈养在冰冷别墅里的“替代品”身上,绝对找不到的东西。
直到相册的最后几页。
照片的风格陡然一变。背景变成了医院。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
照片里的林晚躺在那,头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闭着眼睛,身上插着管子。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灾难。
而沈洲出现在这些照片里的侧影,也变得憔悴、阴郁,眼神里充满了红血丝和一种可怕的偏执。
最后一张照片,甚至不是用相机拍的,像是从某个监控视频里打印出来的,画面模糊不清,色调怪异。
照片上,是沈洲。
他站在一个类似实验室或者精密医疗舱的地方,穿着无菌服,眼神是一种近乎狂热的、让人不寒而栗的专注和……期待。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画面中央——
那里,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液体的透明玻璃柱体。
柱体里,模糊地浸泡着一个……人形的轮廓。蜷缩着,如同子宫里的婴儿,周身连接着无数细密的管线。
黑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在淡蓝色的液体中,缓缓飘散开来。
照片右下角,有一个手写的日期,和一串难以辨认的代号字符。
那个日期……
我猛地捂住嘴,冰冷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窜上脊背,绞紧了我的喉咙。
那个日期,分明是在那场据说让我失忆的——“车祸”——发生之后的一个月。
照片里那个浸泡在液体中的人形……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