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第0协议。
这个名字，当然有他收集信仰的小心思。
塞勒涅看着水晶上浮现的“虚空第0协议”那复杂又完美的逻辑闭环，呼吸都停滞了。
索拉里斯教授伸出手，想要触摸那片流动的符文，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梅耶尔。
那眼神里，狂热的火焰已经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面对一个无法理解的，深不可测的存在时，最原始的敬畏。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所谓的“灵感”，那些关于“我”与“非我”的灵光，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幼稚得如同孩童的涂鸦。
对方早就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
他通晓一切的原理，预见了所有的难题，并早已准备好了最终的答案。
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和自己，和塞勒涅讨论。
或许，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一个让这份“神谕”，能通过凡人之手，降临于世的契机。
……
梅耶尔回到迷梦剧场的宿舍时，房间里的格局已经变了。
原本还算宽敞的空间里，硬生生挤进了一张新的单人床。
床铺得整整齐齐，床头还摆着一个憨态可掬的熊玩偶。
莉莉安娜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踮着脚尖，试图将一幅自己画的涂鸦贴在墙上。
那画上，是一个火柴人哥哥，牵着一个火柴人妹妹。
南丁格尔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书，视线却根本没落在书页上，只是时不时地瞟向那个忙碌的身影，眼神复杂。
“我回来了。”
梅耶尔的声音打破了房间里古怪的宁静。
“哥哥！”
莉莉安娜像是受惊的兔子，手一抖，画纸飘飘悠悠地落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到梅耶尔，那双还有些茫然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小跑着扑进他怀里。
梅耶尔接住她，顺手揉了揉她那头柔软的黑发，目光却落在那张多出来的床上。
“你不是申请了单人宿舍吗？”
“申请了呀。”
莉莉安娜从他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得意。
“但是我跟索拉里斯教授说，我刚刚经历了严重的创伤，需要家人的贴身陪伴才能进行有效的心理康复。”
“教授人超好的，他一听就同意了，还说这是‘人文关怀’的体现，特批我搬过来住。”
梅耶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南丁格尔则默默地将脸埋进了书里，肩膀微微颤抖。
“所以……”梅耶尔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妹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所以以后我们又可以住在一起啦！”
莉莉安娜开心地宣布，她一手拉住梅耶尔，另一手又去拉南丁格尔。
“哥哥，南丁格尔姐姐，我们三个人，就像一家人一样！”
南丁格尔被她拉着，身体僵硬，脸颊不受控制地泛红，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干巴巴的音节。
“嗯……”
梅耶尔看着南丁格尔那副想躲又躲不掉的窘迫模样，又看了看自己妹妹脸上那纯真无邪的灿烂笑容，忽然感觉一阵头痛。
他感觉，自己平静的后宫生活，可能要起波澜了。
夜深了。
柔和的魔法灯光下，房间里很安静。
莉莉安娜大概是累坏了，早就钻进被窝，睡得香甜。
南丁格尔依旧在灯下看书，只是姿势有些僵硬，似乎在刻意和某个方向保持距离。
梅耶尔洗漱完毕，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
他没有回自己的床，而是径直走到了南丁格尔身后。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拂过南丁格尔的耳廓。
“还在为白天的事害羞？”
南丁格尔的身体瞬间绷紧，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
她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将她笼罩，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没……没有。”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莉莉安娜小姐……睡着了。”
“我知道。”
梅耶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靠得更近了，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低语。
“所以，现在没人打扰我们了。”
这句暧昧的低语，像电流般窜过南丁格尔的脊背。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滚烫，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的时候。
一个软糯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从旁边的床上传来。
“哥哥……”
两人瞬间石化。
莉莉安娜在被子里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
她的视线在僵在原地的梅耶尔和南丁格尔身上扫过，那双惺忪的睡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然后，她猛地将被子拉过头顶，将自己整个蒙了起来。
被子里，传来她闷闷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
“你们……是不是在做什么羞羞的事情？”
“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轰！
南丁格尔的脸颊，彻底红透了，像是熟透的苹果。
梅耶尔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直起身，和南丁格尔拉开了距离。
房间里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窒息的尴尬。
梅耶尔严重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但他又不好说她什么。
毕竟，莉莉安娜刚刚才从时间的夹缝里被他捞出来，精神状态还不稳定。
对一个受了创伤的妹妹发火，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已经快把脑袋埋进书里，连耳根都红透了的南丁格尔，又看了一眼被子里那个因为憋笑而微微耸动的“小山包”，只感觉一阵头痛。
梅耶尔最终选择放弃，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还有点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便化作水波，干脆利落地消失在房间里。
……
白日澜摘下连接头盔，揉了揉眉心。
现实世界那熟悉的空气涌入鼻腔，让他从游戏里那令人头痛的家庭伦理剧中稍稍解脱出来。
他靠在椅背上，随手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登录了《第八纪元》的官方论坛。
论坛的热门板块，一个被顶得老高的帖子，标题用鲜红加粗的字体，嚣张地挂在那里。
【史诗级隐藏任务！梦境学院高冷学长在线招人！共建梦境互联网！报酬丰厚！】
发帖人Id：甜蜜蜜。
白日澜点开帖子。
“兄弟们！姐妹们！我接到一个超牛逼的长期任务！有个帅得人神共愤的Npc要搞个叫‘梦境互联网’的大项目，缺人手！尤其是懂编程、懂网络架构的大佬！Npc学长说了，每拉一个人头就给1金币！拉到特殊人才还有神秘大奖！我甜蜜蜜说话算话，只要你来，任务奖励我分你一半！有兴趣的私聊我！这可是抱大腿的好机会！”
帖子下面，回复已经盖了上百楼。
“沙发！一金币？真的假的？这游戏金币这么好赚了？”
“楼上的，你怕是没去过群星魔法学院吧？报名费就要10金币！我他妈去哪给你凑这钱？”
“笑死，我现实里996当码农，进游戏里还要给Npc打工写代码？我图啥？图他长得帅吗？能让我少奋斗二十年？”
“就是，玩个游戏还得上演异世界版《我当程序员那些年》？告辞。”
“我算是看明白了，楼主这是当中间商赚差价啊。拉一个人头，Npc给你1金，你给我们半金，自己净赚半金。好算盘啊，姐妹。”
“楼上的别酸，有本事你也去接任务啊。人家凭本事接的任务，分点汤给我们喝就不错了。”
“问题是，这‘梦境互联网’听起来就很虚，谁知道是不是个大坑？进去白干活，最后Npc一句‘项目失败’就把我们打发了。”
白日澜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这些回复。
玩家们的反应，和他预想中的一模一样。
怀疑，算计，抱怨。
这很正常。
他需要的，本就不是一群盲从的绵羊。
白日澜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
繁花共和国，虚拟环境与新兴技术战略研究所（VENtS）。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前，坐着一群表情严肃的男男女女，他们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智囊。
会议室正前方的全息屏幕上，正挂着《第八纪元》官方论坛的一个帖子。
那鲜红加粗的标题，与周围冷峻的环境格格不入。
【史诗级隐藏任务！梦境学院高冷学长在线招人！共建梦境互联网！报酬丰厚！】
发帖人Id：甜蜜蜜。
“……以上，就是我们舆情监控小组在今天凌晨三点发现的异常热帖。”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分析员，推了推眼镜，结束了汇报。
“粗鄙之语。”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看着帖子里“帅得人神共愤”、“拉人头”之类的字眼，眉头紧锁。
“简直像一场网络传销。”
“重点不是这个。”
坐在他对面，一个被称为“老周”的中年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眼神锐利。
“重点是‘梦境互联网’。”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个金币的报酬，对于Npc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这说明发布任务的Npc，拥有巨大的财富。”
“更关键的是，这个项目的名字。”
老周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如果这个‘梦境互联网’，真的能像我们现实中的互联网一样，实现信息的即时传递与共享……”
他没有再说下去。
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背脊升起的一股寒意。
一个留着利落短发，气质干练的女人站了起来。
她叫林梓，是研究所里最顶尖的网络架构师之一。
“我看了这个帖子的所有回复。”
“大部分玩家都认为这是个骗局，或者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大坑。”
“他们觉得，在游戏里搞编程，很可笑。”
林梓的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但他们根本不明白，这个构想如果能实现，有多么可怕。”
“那不是在游戏里写几行代码那么简单。那是在一个由无数个体潜意识构成的，混乱无序的底层系统上，建立一个全新的，统一的规则！”
“这相当于什么？”
“相当于在全世界所有人的意识之上，搭建一个统一的操作系统！只要持有者想，他能轻易的扭曲、控制所有人的心灵。”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落针可闻。
“发布这个任务的Npc，要么是个疯子，要么……他已经掌握了我们无法理解的核心技术。”
会议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一个穿着深灰色职业套裙，面容冷峻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就是VENtS的负责人，陈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讨论出结果了吗？”
陈局的声音没有波澜。
老周沉声开口。
“陈局，我们认为，这件事的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们必须介入。”
“但怎么介入，是个问题。”
陈局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落在屏幕上那个嚣张的帖子上。
“这个叫‘甜蜜蜜’的玩家，我们的人接触过了吗？”
“接触过了。”
年轻的分析员立刻回答。
“对方很警惕，油嘴滑舌，典型的老玩家。除了钱，她对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我们的情报人员试图从她那里套取更多关于那个Npc的信息，但都被她用‘想知道就自己去报名’给挡了回来。”
“有点意思。”
陈局的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也就是说，唯一的入口，就是通过这个玩家，去接触那个核心Npc。”
“是的。”
网络架构师林梓补充道。
“而且，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对方真的掌握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梦境’技能，我们派去的人，很可能会在精神层面受到不可逆的污染或控制。”
“一个能构想出这种计划的超凡个体，他的手段，绝对超出我们的想象。”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
不进去，就意味着将一个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战略高地，拱手让人。
进去，就可能要把自己最顶尖的专家，送到一个未知的，充满危险的屠宰场上。
“我们别无选择。”
陈局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
她的眼神，如同淬火的钢。
“我们不可能把未来的钥匙，交到一个未知的，不受控制的Npc手里。”
“这个‘梦境互联网’，我们必须进去。不但要进去，还要想办法，拿到它的控制权。”
她站起身，环视全场。
“从现在开始，成立‘蜂巢’专项小组。”
“林梓，你担任总负责人。”
“从我们的人才库里，挑选最顶尖的网络工程师、心理侧写师和底层代码分析员。”
陈局的目光，最后落在屏幕上两个年轻技术员的档案上。
照片上的两人，眼神清澈，又带着一股属于技术天才的桀骜。
“就他们了。”
她的话语没有一丝波澜。
“让他们准备一下，今晚就进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