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的茶室静得能听见茶水沸腾的咕嘟声。他没有寒暄,没有客套,枯瘦的手指将一杯澄澈的金黄色茶汤推到陆寒琛面前,目光如炬,开门见山:
我帮你,原因有三
一,为你父亲陆明轩,他于我有救命之恩;
二,为晚晴的母亲苏瑾,我受她临终所托,护晚晴周全。
一句话,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陆寒琛和苏晚晴心中激起千层巨浪。
茶香袅袅,沁人心脾,却压不住陆寒琛瞬间加速的心跳。他握着温热的茶杯,指节微微泛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林老相助的理由,商业投资、长远布局,甚至是不为人知的血缘关系,却独独没想到,答案会如此直接地指向早已尘封的过往,并且,将他与苏晚晴的命运,在父辈那里就紧紧缠绕在一起。
苏晚晴更是惊得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母亲……临终所托?林老认识妈妈?
“很意外?”
林老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是历经沧桑后的平静,他慢悠悠地给自己也斟了一杯茶,“我和明轩、苏瑾,还有于震霆——就是于承瑾的父亲,年轻时是最好的朋友。真正的,可以过命的朋友。”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他开始讲述,声音平缓,却带着沉重的力量。
“那一年,我们四个不知天高地厚,一起去勘探一座传说中有珍稀矿脉的深山。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征服一切。”
林老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们遇到了山体塌方。千钧一发之际,是明轩,他推开了我和震霆,自己却被……埋在了下面。”
茶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老人低沉的声音,叙述着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灾难。
“我们拼了命把他挖出来,但……回天乏术。”
林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是难以磨灭的痛楚,“明轩临走前,只断断续续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对我和震霆说的,‘照顾好……自己’。
另一句……”他看向陆寒琛,眼神复杂,“是对着我说的,‘如果……如果我以后有孩子,帮我看顾……’这句话,他没说完。但我懂。”
陆寒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窒息般的疼。他从未见过父亲,对父亲的印象全部来自养父母偶尔的提及和几张模糊的照片。
此刻,父亲的形象第一次如此清晰、如此有血肉地呈现在他面前——一个会在生死关头推开朋友、临终牵挂未出世孩子的男人。他的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潮红。
苏晚晴早已泪流满面,她紧紧握住陆寒琛冰凉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她想起了母亲日记里那个阳光开朗的年轻男子,原来他的结局竟是这样壮烈。
“那……于承瑾的父亲呢?他为什么那么恨?”苏晚晴哽咽着问。
林老叹了口气,眉宇间笼罩着浓浓的遗憾和一丝怒其不争。
于震霆,他……他也深爱着苏瑾。
他看向苏晚晴,语气带着歉然,明轩走后,他认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兄弟,内心备受煎熬,加上对苏瑾的爱而不得,性格逐渐变得偏执。他固执地认为,如果不是那次探险,明轩不会死,苏瑾也不会疏远他。
他把所有的痛苦和失败,都归咎于那场意外,甚至……扭曲了当时的记忆,认为是明轩的冲动导致了灾难。
真相竟是如此!一场意外,因个人的执念和懦弱,被扭曲成了仇恨的种子,并在下一代心中生根发芽,酿成了长达二十年的纠葛和悲剧。
陆寒琛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为父亲不值,也为于承瑾感到一种复杂的悲哀。
“那您……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们这些?”陆寒琛的声音有些沙哑。
“因为时候到了。”林老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于承瑾的执念,需要真相来化解。你们经历了这么多,打破了所谓的宿命,证明了自己有能力承受和面对这一切。
而且,”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紧紧交握的手,“有些缘分,是早就注定要纠缠在一起的。明轩和苏瑾没能走完的路,或许,由你们来走,再合适不过。”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两人耳边炸响。父辈未尽的缘分?他和晚晴的相遇相爱,难道不仅仅是巧合?
“林老,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苏晚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林老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从身旁一个古旧的紫檀木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小物件。
揭开丝绸,那是一块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佩,玉佩被精巧地一分为二,断面光滑,显然是可以严丝合缝拼合的。他将其中一半推向陆寒琛,另一半推向苏晚晴。
玉佩在灯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陆寒琛那块上,刻着一个精细的“琛”字,而苏晚晴那块上,则是一个同样清晰的“晴”字。
这分明是特意为他们打造的!而且看玉的成色和包浆,绝非新物!
“这……”苏晚晴震惊得说不出话。
陆寒琛拿起属于他的那半块玉佩,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心底却涌起惊涛骇浪。这玉佩,这名字……他猛地抬头看向林老。
林老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不是我的东西。是明轩和苏瑾,在他们……最要好的那年,一起找了最好的匠人打造的。他们说,如果以后有了孩子,一个叫寒琛,一个叫晚晴,这玉佩,就是信物。”
信物!
父母辈的信物!
原来,他们的名字,他们相遇的缘分,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被最深爱他们的人,以这样一种浪漫而笃定的方式,秘密注定。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将两人淹没。他们看着手中的半块玉佩,看着对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世界仿佛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眼中翻涌的情绪和手中玉佩传来的、跨越了生死的微温。
林老看着这对年轻人,眼中流露出欣慰和一丝更深沉的忧虑。他饮尽杯中已凉的茶,声音低沉下去:“谜团解开了部分,但故事,还远未结束。这玉佩为何在我这里?当年除了于震霆,是否还有其他人对那次‘意外’耿耿于怀?‘守夜人’又为何会注意到你们?这些问题的答案,或许就藏在更深的阴影里。”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孩子们,享受你们即将到来的婚礼吧。但请记住,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