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同意。
陆震霆终于开口，他将烟头狠狠地摁在墙上，火星一闪而逝。他的话语低沉而又坚决。
“百分之十七的成功率，这不是在拯救世界，这是在谋杀我们最后的希望。林峰，是华夏最后的王牌，我绝不允许他去冒这种十死无生的险。”
他的视线转向风铃，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恳求。
“风铃，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对不对？一定还有……”
“没有了，司令。”
风铃打断了他，那张总是挂着嘲弄的脸上，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覆盖了一切。
她抬起手，在战术信息接口上轻轻一划，调出了“新长城”防线外的实时监控画面。
全息屏幕上，那片被鲜血与炮火浸染的焦土，再一次被无穷无尽的紫色怪物所覆盖。它们踩着同伴堆积如山的尸骸，一波又一波，悍不畏死地冲击着巍峨的防线。火光每一次炸开，都会清空一大片区域，但下一秒，更多的怪物就会从后面涌上来，填满那个缺口，仿佛那片紫色的海洋永远不会枯竭。
而在那黑色浪潮的遥远尽头，一个模糊的、但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巨型阴影，正在地平线上缓缓成型。它的轮廓还在扭曲变化，仿佛由无数尸骸与金属在实时构筑，但那庞大的体积，已经超越了人类历史上任何一种造物。
那是亚当麾下的“泰坦”级生物兵器，是足以一击就将“新长城”撕开一道口子的攻城巨兽。
“这些，还只是开胃菜。”风铃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根据模型推演，最多十二个小时，亚当的‘泰坦’军团就会抵达战场。二十四个小时后，亚当会亲自降临。”
她转过头，一字一顿。
“司令，我们没有时间了。”
“我们，没有退路了。”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汇聚在了林峰的身上。
林峰沉默着。
他看着屏幕上那惨烈得有若地狱的战场，看着那些年轻的战士，穿着次级战甲，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后方的亿万同胞筑起一道钢铁防线。
他想起了缅甸KK园区里，那些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同胞。
想起了皇家永利KtV里，那些女孩们被恐惧与绝望吞噬的样子。
想起了非洲基地里，那些被圆桌议会当做试验品，在痛苦中死去的无辜者。
他也想起了刘雨菲在自己怀里，那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守护。
从他重新拿起枪的那一刻起，这两个字，就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头里，融入了他的血液里。
如果他的牺牲，能够换来这一切的终结，能够守护住身后的这片土地，和土地上那些他珍视的人。
那么，即便是百分之十七的成功率，又如何？
兵王，从不畏惧死亡。
“我干。”
林峰的话语很轻，却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掷地有声。
他抬起头，迎上陆震霆的视线，那双深邃的双眼里，燃烧着名为“决绝”的火焰。
“司令，下命令吧。”
陆震霆缓缓闭上了双眼，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肌肉因为极致的挣扎而微微抽搐。
他明白，从林峰说出这句话开始，一切，都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不仅仅是林峰的恩师，是风铃那个亦师亦父的“老爹”，他更是华夏的最高军事统帅。他的肩上，扛着的是十四亿人的生存希望。
个人情感在这种宏大的、关乎文明存亡的抉择面前，是何其的渺小与无力。
良久，他再次睁开眼。
那双虎目之中，所有的挣扎与痛苦已经褪去，只剩下属于军人的、钢铁般的冰冷与决绝。
“‘裁决之眼’听令！”
他的咆哮响彻整个指挥中心。
“启动‘创世’计划！”
“所有部门，所有资源，无条件配合！我命令你们，不惜一切代价，为华夏，为人类，造出一尊……神！”
决定做出后，指挥中心那凝固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反而诡异地轻松了一些。
最后的赌注已经押上，剩下的，只有执行。
林峰试图再次追问风铃关于融合过程的细节，尤其是她所谓的“数据引导”到底要怎么操作，那剩下百分之八十三的失败率，具体会体现在哪些环节。
“你真的想知道？”风铃斜了他一眼，又恢复了那副欠揍的模样，“过程很复杂，涉及到量子纠缠、高维信息映射、意志拓扑结构重组……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到时候你躺进那个大铁罐子里，睡一觉，醒来就成神了。我呢，就在外面敲敲键盘，动动鼠标，so easy。”
她一边说，一边还做了个夸张的打哈欠的动作。
“搞定这个，我终于可以申请一个超长年假了，去马尔代夫还是夏威夷呢？真是个幸福的烦恼。想想就激动。”
林峰皱着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虽然听不懂那些古怪的名词，但他看得懂战斗，看得懂生死。任何一场成功率低于百分之九十的行动，都需要行动者付出血的代价。
而百分之十七，这已经不是冒险，而是奔赴死亡。
可看风铃的样子，却轻松得不合常理。
或许，这就是天才的世界吧。他们看待问题的方式，和自己这种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莽夫，确实不一样。
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不远处，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刘雨菲，将这一幕尽收心底。
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也听不懂那些深奥的理论。但女人的直觉，一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敏锐的感知，在疯狂地向她报警。
风铃在说谎。
那不是即将迎来长假的轻松，也不是对技术难题的自信。
她那夸张的笑容背后，隐藏着一种她无法形容的、令人心碎的悲伤。
像是在……诀别。
刘雨菲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一股莫名的酸楚涌上鼻腔。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林峰，却发现林峰并没有完全相信风铃的话。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但他的视线，也正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探究与怀疑，死死地落在风铃那看似轻松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