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视完各主力部队热火朝天的训练场,李云龙和赵刚并未停歇,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根据地更深处的后山——那里是新一旅的心脏与命脉所在,规模已然不小的兵工厂。
自从抗大学习归来,紧接着便是策划并指挥了惊心动魄的将军岭伏击战和临汾奇袭,李云龙已是许久未曾踏足这里。此次端掉了临汾城的机械修理所,缴获了大量的“铁疙瘩”,他心里一直惦记着兵工厂的变化和产能。
沿着隐蔽的山路蜿蜒而行,还未靠近,便能听到山谷中传来的阵阵机器轰鸣声,与往日主要依靠手工敲打的叮当声已是大不相同。
走近了看,原本依山开挖、覆盖着伪装网的几个主要山洞车间明显进行了扩建,洞口还新建了几排夯土墙、茅草顶的工棚,人来人往,显得异常繁忙。
得到通知的兵工厂负责人周师傅和胡师傅,早已一身油污地在厂区门口等候。见到李云龙和赵刚,两位老师傅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和自豪。
“旅长!政委!你们可算有空来看看了!”周师傅声音洪亮,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咱们兵工厂,这回可是乌枪换炮,鸟枪换炮啦!”
胡师傅也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托旅长你们打胜仗的福,从临汾弄回来的那几十台设备,可真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好多以前想干干不了的活儿,现在都能上手了!”
李云龙看着眼前这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大手一挥:“走!带我和政委好好转转,看看咱们这家底到底厚实到什么程度了!”
一行人首先走进了最大的一个山洞车间。里面灯火通明(得益于小型水力发电和柴油发电机的供电),几十台各式机床、冲床、钻床排列得整整齐齐,工人们正在紧张地操作着,金属切削的声音不绝于耳。
周师傅如数家珍地介绍道:“旅长,政委,你们看!这是新添的车床,专门用来加工枪管和炮管的关键部件;这是铣床,可以加工更复杂的零件;还有这台冲压机,咱们造手榴弹壳、复装子弹的底火座,效率比以前手工捶打高了十倍不止!”
他指着车间一角堆积如山的木箱说道:“目前,咱们兵工厂主要的生产任务有几大块:第一,是生产木柄手榴弹。有了新设备,日产已经能稳定在三百枚左右,而且质量比以前强多了,哑火率大大降低!”
“第二,是复装子弹。”胡师傅接过话头,拿起一枚黄澄澄的子弹壳,“咱们现在回收战场上的子弹壳,清理、整形、安装新的底火和弹头,每天能复装各种口径的子弹近万发!虽然复装子弹的精度和寿命比原装的差一些,但极大地缓解了咱们主力部队的弹药消耗压力!”
李云龙拿起一枚复装好的7.92mm毛瑟步枪弹,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好!能造响、能打死鬼子,就是好子弹!咱们现在家底还不厚实,就得精打细算!”
接着,众人来到了枪械修理区。只见地上分门别类地堆放着大量从第九旅团战场上回收的破损枪支,主要是三八式步枪,也有不少歪把子轻机枪和损坏的掷弹筒。几十名老师傅和学徒正在埋头苦干,拆卸、检查、更换零件、组装、校验。
胡师傅介绍道:“旅长,您看,这就是此次歼灭第九旅团缴获的上千支受损枪支。我们组织了全部力量进行抢修。
目前已经修复完好的三八式步枪有三百多支,轻机枪二十多挺。预计再有一个月,大部分能修复的枪支都可以重新投入使用!这可相当于给咱们又增加了近一个团的装备啊!”
李云龙看着那些经过工匠们巧手修复、重新闪烁着金属幽光的步枪,心中大喜:“干得好!周师傅,胡师傅,你们和工人们立了大功!这些枪,就是咱们部队恢复元气的保证!”
随后,他们来到了位置更靠里、守卫也更森严的火炮修理和组装车间。这里空间更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钢铁的味道。
几门受损的九二式步兵炮和迫击炮正在被拆卸检修。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车间中央,一门已经基本组装完成,散发着冷峻气息的75毫米四一式山炮!
周师傅抚摸着冰凉的炮管,语气中充满了成就感:“旅长,这就是我们用从第九旅团炮兵阵地废墟里淘换回来的零件,东拼西凑,好不容易才组装起来的一门山炮!
虽然有些部件是其他型号改的,精度可能受点影响,但保证能打响,能吓破鬼子的胆!”
李云龙围着这门“新生”的山炮转了两圈,爱不释手:“他娘的!太好了!蚊子腿也是肉啊!这门炮拉出去,咱们炮营就又壮大了几分!柱子那小子知道了,非得乐得蹦高不可!”
看完了令人振奋的修理和组装成果,李云龙问出了一个萦绕在他心头许久的关键问题:“周师傅,胡师傅,咱们现在设备多了,人手也熟练了。这修理枪炮、复装子弹、造手榴弹都搞得不错。
我就想问,咱们能不能自己生产炮弹?总不能老是靠缴获吧?鬼子也不是天天给我们送。尤其是接下来,咱们可能要面临更残酷的扫荡,炮弹这玩意儿,消耗大,补充难啊!”
听到这个问题,周师傅和胡师傅脸上兴奋的神色稍稍收敛,露出了几分凝重和无奈。
胡师傅叹了口气,解释道:“旅长,不瞒您说,生产全新的炮弹,以咱们目前的条件,难度太大了。这不同于复装子弹。炮弹的弹体铸造、加工、引信的生产和安装、发射药包的定量和密封,每一道工序要求都极高!
尤其是加工弹体所需的优质钢材和大型锻压、拉伸设备,我们根本没有。复装炮弹我们试过,用回收的弹壳,但精度很差,而且非常危险,容易炸膛。”
周师傅也补充道:“还有一个大问题,就是电力。旅长您也看到了,咱们现在机器多了,耗电量猛增。后山那个小型水力发电站,满负荷运转也供应不上。那几台缴获的柴油发电机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停机,油料消耗也很大。您看那边——”
顺着周师傅指的方向,李云龙看到几名工人正费力地抬着大铁桶,给一台轰鸣作响的柴油发电机加油。
看着那熟悉的、印着日文标记的柴油铁桶,李云龙的目光骤然定住了!一个尘封已久、源自更艰苦岁月、看似土气却威力惊人的武器构想,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等等!”李云龙猛地出声,打断了周师傅的话,他几步走到那些空置的柴油铁桶旁边,用脚踢了踢厚实的桶壁,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赵刚和周、胡二位师傅都疑惑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李云龙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转过头,语气急促而充满力量:“老周,老胡!你们说生产正规炮弹困难,这个我理解!但是,咱们能不能换条路子,造一种土造的、威力却一点也不小的‘大炮’?”
他指着那些铁桶,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几分:“就用这玩意儿!鬼子的柴油桶,汽油桶也行!咱们多的是!”
“用……用铁桶造炮?”周师傅和胡师傅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赵刚也皱起了眉头,显然从未听过这种闻所未闻的构想。
“对!就是铁桶炮!”李云龙越说越兴奋,开始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你们想啊!把这铁桶一头开口,另一头封死,或者直接埋进土里固定好,当成炮管!然后,在里面填上发射药包——这个咱们用黑火药或者缴获的无烟火药改装,不难吧?”
他拿起一根木炭,在地上画了起来:“把炸药包——就用咱们自己造的高纯度炸药,捆扎成圆饼形,绑在木棍或者铁架上,当成炮弹。发射的时候,把炸药包装进桶底,点燃发射药……”
“轰隆一声!”李云龙双手猛地一扬,做出一个爆炸的动作,“这几十斤重的炸药包,就能给老子飞出去二三百米远!
落在鬼子堆里,或者砸在炮楼墙上,那动静,那威力,比他娘的山炮榴弹还带劲!一炸就是一大片!鬼子的工事再结实,也扛不住这么一下子!”
他看着两位老师傅,目光灼灼:“这东西,我叫它‘没良心炮’!或者叫‘飞雷炮’!它不讲究什么精度,要的就是个覆盖面和大威力!射程是不远,可能也就两百米顶天了,移动也麻烦点,得靠人抬或者骡马驮。
但是,它制造简单啊!材料现成,铁桶、炸药、黑火药,咱们都不缺!技术要求低,咱们兵工厂完全能批量生产!最适合咱们在近距离攻坚、或者在防御战中给鬼子来一下狠的!”
周师傅和胡师傅起初觉得这想法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听着李云龙详细的描述,看着地上那简陋却清晰的示意图,两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渐渐陷入了沉思。
他们仔细推敲着每一个环节:发射药的用量与密封、炸药包的稳定与触发、铁桶的承受强度与寿命……
半晌,胡师傅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精光:“妙啊!旅长!您这想法……虽然听起来土,但仔细一想,在原理上……似乎真的可行!
这就像是放大了无数倍的爆竹‘冲天炮’!利用发射药的爆燃推力,将沉重的炸药包抛射出去!
对材料和技术要求确实不高,关键在于掌握好发射药的配比和密封,防止炸膛,还有确保炸药包在空中和落地后的稳定性!”
周师傅也激动起来,围着那几个铁桶转来转去,用手不断比划着:“桶壁厚度足够,短时间承受发射药的压力应该没问题!我们可以把桶埋入地下加固,只留出口,增加安全性!
炸药包我们可以想办法做个简单的尾翼,或者用稳定伞?不不,那样太复杂……或许可以用特定的形状和捆绑方式来保证飞行姿态……”
两位老师傅你一言我一语,迅速从技术的角度分析起这个“没良心炮”的可行性,越说越觉得大有可为。
虽然这东西看起来简陋不堪,与正规的火炮天差地别,但在八路军目前极度缺乏重火力,尤其是缺乏炮弹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种能够极大弥补火力短板的“穷人的重炮”!
赵刚看着李云龙,眼中充满了惊叹和佩服。他这位老搭档,脑子里总能冒出些出人意料却又极其贴合实际的金点子!从突击队渗透到特种作战训练,再到这看似土气却蕴含大智慧的“没良心炮”,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老李,你这脑袋瓜子,真是……”赵刚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李云龙得意地嘿嘿一笑:“咋样?老周,老胡,干不干?咱们就搞它几十门甚至上百门这‘没良心炮’出来!到时候,给佐藤旅团那帮关东军好好尝尝咱们的‘土特产’!”
周师傅和胡师傅对视一眼,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充满了挑战的兴奋和工匠特有的执着。
“干!旅长!我们这就组织人手,成立技术小组,马上开始试验!”
“对!先弄几个桶试试发射药量和炸药包的结构!争取尽快拿出能用的样品!”
看着两位老师傅摩拳擦掌、立刻就要投入研究的样子,李云龙和赵刚都欣慰地笑了。兵工厂,这个根据地的“心脏”,不仅在修复着战争的创伤,更在创造着克敌制胜的新利器。
这支人民的军队,正是在这种因地制宜、土法上马的智慧中,不断地成长、壮大,用最适合自己的方式,给予侵略者最沉重的打击。一场关于“没良心炮”的攻关试验,即将在这隐蔽的山谷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