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妃和欣常在只得行礼告退,两人离去后,聂慎儿跪坐在脚踏上,轻轻握住了宜修的手。
她的眼眶迅速泛红,一层薄薄的水汽氤氲了她清澈的眸子,欲落未落,更显情真意切,“娘娘,臣妾知道,您忧心华妃有孕之事,心里苦……可您还有臣妾呢,臣妾会帮您的,臣妾能扳倒她一次,就能扳倒她第二次。”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泪珠终于滚落,顺着脸颊滑下,“臣妾看您这样难受,心都要碎了。”
宜修对自己极狠,此番痛苦之色并不全是演出来的,而是真的头风发作,见聂慎儿如此为自己伤怀,心底的苦水根本压不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悲凉,“那日你也听见了,华妃是想要本宫的皇后之位啊,皇上一向倚重年羹尧,她又刚好有了身孕……
本宫膝下无子,即便皇上顾念着乌拉那拉氏与太后的颜面,不会废了本宫,可一旦华妃受封皇贵妃,位同副后,本宫在这宫里,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聂慎儿摇了摇头,将宜修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热它,她的目光恳切而专注,柔声道:“娘娘,您担着国母的重任,担着乌拉那拉氏满门的荣耀,这些臣妾都明白,可您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做筹码啊。”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您能不能……偶尔,依靠依靠臣妾?不要这样事事都自己扛着,臣妾瞧着,实在心疼。”
若是放在平时,宜修听到这般“天真”的话语,保不齐要在心底冷笑嘲讽,觉得昭贵人异想天开。
她连自己的丈夫都靠不住,帝心难测,恩情似纸薄,又怎么可能去依靠后宫之中一个出身下五旗、家世低微的小小贵人?这深宫里的依附,不过是利益交换,各取所需罢了。
但她此刻头痛欲裂,心神脆弱,心肠便也软了几分,“本宫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有些事,你不懂,你不明白华妃有孕,到底代表着什么,本宫绝不能退让半步。”
聂慎儿瞧着宜修的神色,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宜修必定是知道欢宜香的秘密的,所以在她眼里,华妃就不可能有孕,再如何嚣张跋扈,再怎么得宠都不会真正威胁到她的中宫之位,她也乐得让脾气暴躁、树敌众多的华妃在前头替她背背害人的黑锅。
可如今华妃有孕了,雍正又派了专门的太医照顾,宜修根本无从下手,在她看来,这无疑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代表着皇上已经不再给华妃使用欢宜香,他允许年世兰有孕,并且正在严密地保护这个孩子
一时间,什么同样有孕的睦嫔、莞嫔,宜修都顾不上了,只觉得雍正大有弃长立幼之意,华妃肚子里的要是个男胎,以年家如日中天的权势,此子必定是太子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而她与年世兰一向不睦,她的未来可想而知。
情急之下,宜修便以身做局,要探一探雍正的态度,也要将“年家跋扈,中宫受屈”的局面,摆到天下人的面前。
想通此节,聂慎儿缓声道:“娘娘,您在意的,无非是年家的势大难制,但年大将军刚刚得胜归来,眼下只要不是滔天的过错,皇上都不会轻易惩处他的。”
宜修刚挨过一阵钻心的头痛,心力交瘁地阖上眼,话语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本宫何尝不知?可前朝之事,本宫又能有什么办法?一切……终究只能看皇上的心意罢了。”
就在这时,聂慎儿做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她自行脱掉了脚上的花盆鞋,轻巧地侧身坐上凤榻边缘,小心翼翼地扶起虚弱的宜修,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腿上。
宜修完全没料到她会有此一举,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聂慎儿用温和的力道按住,“娘娘,别动,这样您能舒服些。”
她轻柔地替宜修按揉着太阳穴,语调轻缓,却透着一股子狠厉,“娘娘,请您放宽心,臣妾跟您保证,您讨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现在,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安心休息,把身体养好。”
宜修确实虚弱无力,生不出多少力气来反抗,也或许,这种被人细致呵护的感觉,让她坚硬的心房有一瞬间的迷失。
床边的剪秋看得目瞪口呆,惊得忘了反应,这……这昭贵人也太过僭越了!娘娘凤体,岂能不经允许,就如此亲近的?
聂慎儿恍若未觉,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扭头看向呆立一旁的剪秋,“剪秋姑姑,娘娘平日里头风发作时吃的药可还有?劳烦你去煎一帖来,先给娘娘止住疼痛要紧。”
剪秋回过神,收敛了惊容,应道:“有的,昭小主,先头您给娘娘介绍的卫太医,医术的确不俗,给娘娘开的方子,娘娘吃了之后,头风发作的都没有过去那么频繁了。”
聂慎儿不满道:“我却觉得他医术还是不到家,否则娘娘今日怎会痛苦至此?”
剪秋默然,她可不敢说,娘娘为了今日这场戏能更逼真,偷偷停了好几日的药,今个儿上午还故意去风口站了半晌。
她只能将话咽回肚子里,福了福身,“奴婢这就去煎药,劳昭小主费心照顾娘娘了。”
剪秋虽然什么都没说,可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太明显了些,以昭贵人的聪慧又怎会看不出来?宜修仰躺在她腿上,抬眼看向她红红的眼圈,感受着头上舒缓的按压力道,心中百感交集。
许久,她才叹了口气,“罢了,只要你能尽快让本宫看见成效,本宫答应你,下次不会了。”
聂慎儿如释重负,破涕为笑,“臣妾就知道娘娘最好了!”
她话锋一转,叹惋道,“娘娘,您又何必如此心急呢?您博览群书,通晓史册,一定知道汉朝的时候,淮阴侯韩信是怎么死的。
他为汉高祖立下汗马功劳,乃是汉朝的开国功臣,却落得个被竹竿刺死,夷三族的下场,真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