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夜黑得像泼了墨,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只有院角的积雪反射着一点惨淡的光。林逍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撕心裂肺的狗叫惊醒——不是平日警戒的低吼,是黑子带着绝望的狂吠,混着青芽护崽的呜咽,还有大黄它们焦躁的撞门声。
“不好!”林逍猛地坐起身,伸手摸过枕头下的手电筒,刚拉开门栓,一股刺骨的寒风裹着浓烈的腥臊味灌了进来。手电筒的光柱扫过院子,这一眼让他头皮发麻——二尺青砖加二点五米土砖的院墙上,密密麻麻蹲满了黄皮子!
那些畜生个个弓着身子,尾巴绷得像钢鞭,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里泛着幽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狗窝的方向。最骇人的是它们的姿态,竟像是有谁在指挥似的,整齐地朝着院子中心俯着身,喉咙里发出“吱吱”的低鸣,那声音凑在一起,像极了人窃窃私语的腔调。
“沈歌!把孩子们看好,别出来!”林逍朝屋里吼了一声,转身冲进柴房,扛起靠在墙角的56半。这枪是当年林场护林队淘汰下来的,他托人办了持枪证,平日里用来防野猪,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刚上膛,就看见虎子举着三八大盖从隔壁冲过来,棉鞋都没穿好,鞋跟挂在脚脖子上。
“哥!这是咋了?黄皮子成精了!”虎子的声音都在发颤,三八大盖的枪口都在抖。他家里的两只猎狗也在疯狂撞门,郑云扶着门框,脸色惨白地喊:“虎子!小心点!”
林逍的手电筒光柱在院墙上扫过,粗略一数竟有几十只黄皮子。它们见人举枪,非但不逃,反而集体往前倾了倾身子,最前排的几只甚至露出了尖利的牙齿,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是来报复的!上次咱们端了它们的窝,这是领头的带群来报仇了!”林逍咬牙道,“解开狗绳!让它们上!”
虎子连忙跑过去拉开狗窝的木门,黑子率先冲了出来,浑身鬃毛倒竖,直扑最近的院墙。大黄、二黄、大灰紧随其后,青芽虽然刚产崽不久,却也护崽心切,带着还没完全恢复的身子冲在前面。汤圆不知何时从窗台上跳了下来,弓着身子,尾巴根的毛都炸了起来,像一道黄色的闪电窜到了院墙根。
就在这时,院墙上的黄皮子突然集体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前排的几只猛地跳了下来,直扑狗群。黑子早有准备,腾空跃起,一口咬住一只黄皮子的脖子,狠狠摔在地上,只听“咔嚓”一声,那黄皮子的脖子就断了。但更多的黄皮子从墙上跳下来,有的扑向狗群,有的竟朝着正屋的窗户爬去。
“开枪!别让它们靠近屋子!”林逍端起56半,瞄准一只正顺着墙根往窗台爬的黄皮子。这枪的后坐力不小,他稳稳托住枪托,瞄准那团黄色的影子,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巨响,黄皮子的身子瞬间被打飞出去,撞在院墙上,留下一滩黑红色的血。
虎子也扣动了三八大盖的扳机,枪声沉闷厚重,一只正扑向二黄的黄皮子应声倒地。但黄皮子的数量实在太多,倒下两只,又有四只从墙上跳下来。汤圆的作用此刻凸显出来,它灵活地在黄皮子之间穿梭,爪子一挠就是一道血痕,短短几分钟就拍死了三只,嘴里还叼着一只黄皮子的尸体,甩着尾巴邀功似的看向林逍。
林逍没空理会汤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院墙上的黄皮子。这些畜生确实邪性,寻常野物见了枪早该四散而逃,可它们却像不怕死似的,前赴后继地往下跳。更诡异的是,它们的进攻很有章法,一部分缠住狗群,一部分试图偷袭屋子,还有几只在院墙上来回跑动,像是在传递信号。
“虎子!守住西南角!那里离狗窝近!”林逍喊道,同时再次扣动扳机。56半的射速比三八大盖快,他接连开了三枪,又放倒三只黄皮子。但枪声也惊动了屋里的人,林母在屋里喊:“逍儿!小心点!这些东西邪门得很,别跟它们硬拼!”
林逍哪里顾得上这些,他瞥见一只黄皮子绕过了大黄的阻拦,钻进了马厩。踏雪受惊,扬起前蹄嘶吼起来,雪团从马厩里窜出来,嘴里叼着一只黄皮子的耳朵,狐狸的叫声尖锐刺耳,竟也吓退了几只靠近的黄皮子。“雪团!好样的!”林逍大喊,没想到平日里温顺的狐狸,打起架来也这么凶悍。
战斗愈演愈烈,院子里到处都是黄皮子的嘶鸣、狗的狂吠和枪声。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只黄皮子的尸体,血腥味和腥臊味混在一起,呛得人直皱眉。黑子的前腿被黄皮子咬了一口,鲜血直流,但它依旧死死咬住一只黄皮子不放;青芽的肚子上也添了一道伤口,却还是挡在狗窝门口,不让任何一只黄皮子靠近;汤圆的爪子上沾满了血,呼吸急促,却依旧警惕地盯着院墙。
虎子的枪法不如林逍准,打了五枪才放倒三只,他换弹夹的时候,一只黄皮子趁机扑了过来,爪子差点挠到他的脸。多亏大黄及时冲过来,一口咬住那黄皮子的腰,才救了虎子一命。“妈的!这些东西太邪门了!”虎子抹了把脸上的冷汗,重新端起枪。
林逍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打了这么多年猎,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黄皮子。而且这些畜生的眼神里,除了凶狠,还有一种近乎诡异的执着。他再次用手电筒扫过院墙,突然发现院墙上的黄皮子都停下了动作,纷纷转头看向院墙外侧,像是在等待什么指令。
“虎子!别开枪了!看看情况!”林逍按住虎子的枪。院子里的狗群也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进攻,围成一圈,对着院墙低吼。汤圆蹲在林逍脚边,耳朵竖得笔直,朝着院墙外侧望去。
就在这时,一阵不同寻常的“吱吱”声从院墙外侧传来。这声音比其他黄皮子的叫声更粗沉,更有穿透力。随着这声叫,院墙上的黄皮子再次躁动起来,纷纷往后退了退,让出了一个缺口。林逍的心一沉,他知道,领头的来了。
手电筒的光柱顺着缺口照过去,只见院墙外侧的老槐树上,蹲坐着一只体型比普通黄皮子大一圈的黄皮子。它的毛色偏红,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尾巴比一般黄皮子长一半,垂在树枝上轻轻摆动。最吓人的是它的眼睛,不是普通黄皮子的琥珀色,而是透着一点暗红,正一动不动地盯着院子里的林逍。
那只大黄皮子蹲在树枝上,姿态从容得像个指挥官。它轻轻叫了一声,院墙上的黄皮子就集体往前倾了倾身子,做好了再次进攻的准备。更邪门的是,它的前爪上,竟然沾着一点红色的布条,像是谁家孩子衣服上的料子。
“就是它!这是领头的!”林逍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听说过老辈人讲的故事,说山里有些年头久的黄皮子会成精,通人性,还会记仇。眼前这只,恐怕就是这群黄皮子的首领,上次他们抓了几只黄皮子,杀了它的同类,它这是带着群来复仇了。
“哥,咋办?这东西看着邪乎得很!”虎子的声音都在发颤。他也看出来了,这只大黄皮子不一般,寻常黄皮子见了人早就躲了,可它却敢光明正大地蹲在那里,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
林逍深吸一口气,端起56半,瞄准了树枝上的大黄皮子。这枪的有效射程有几百米,打树上那只绰绰有余,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大黄皮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竟露出一丝嘲讽似的神色。
“屏住呼吸!”林逍对自己说。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枪托紧紧贴在肩膀上,瞄准镜的十字线对准了大黄皮子的脑袋。月光正好照在那只黄皮子的脸上,它的眼睛里的红光愈发明显。就在这时,大黄皮子突然叫了一声,院墙上的黄皮子再次跳了下来。
“开枪!”林逍大喊一声,同时扣动了扳机。“砰!”56半的枪声在深夜里格外响亮,子弹带着呼啸声射向老槐树。大黄皮子想要躲闪,但已经晚了,子弹精准地命中了它的脑袋。它的身体猛地一颤,从树枝上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院墙外侧的雪地里,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领头的一死,院墙上的黄皮子瞬间乱了阵脚。它们发出一阵慌乱的嘶鸣,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凶悍,纷纷转身想要逃跑。“别让它们跑了!”林逍喊道,再次扣动扳机,放倒了一只正往墙外跳的黄皮子。
狗群也趁机发起进攻,黑子拖着受伤的腿,追着一只黄皮子跑出了院门;大黄和二黄联手,咬死了一只试图钻进洞里的黄皮子;汤圆则爬上院墙,爪子一挠,就把一只正往下跳的黄皮子拍了下来。雪团也不甘示弱,跟在汤圆身后,咬住了一只黄皮子的尾巴。
虎子也反应过来,端起三八大盖,对着院墙上的黄皮子开枪。虽然射速慢,但每一枪都能放倒一只。两人一犬一狐,配合得天衣无缝,短短几分钟,又有十几只黄皮子倒在了地上。剩下的黄皮子再也不敢停留,纷纷从院墙上跳下去,朝着树林的方向逃窜。
“别追了!”林逍喊住了正要追出去的黑子。深夜的树林里太危险,而且黄皮子已经被打怕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他放下56半,这才感觉到肩膀被枪托震得生疼,手心也全是汗。
沈歌和郑云连忙跑出来,手里拿着油灯。“逍哥!你没事吧?”沈歌扶住林逍的胳膊,看见他身上没有伤口,才松了口气。郑云也拉住虎子,上下打量着他:“有没有受伤?快让我看看!”
林母和林父也出来了,林父拿着锄头,林母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显然是刚才准备出来帮忙的。“没事吧?这些黄皮子没伤到你们吧?”林母的声音还在发抖,刚才院子里的动静实在太吓人了。
“没事,娘,就是狗受了点伤。”林逍指着趴在地上喘气的黑子和青芽,“得赶紧给它们处理伤口,不然天这么冷,容易发炎。”沈歌连忙点头:“我去拿草药和绷带,家里还有上次剩下的消炎药。”
虎子则去清点黄皮子的尸体,数了半天,挠了挠头:“哥,一共死了二十七只!咱们开枪打死十五只,狗子们咬死十只,汤圆弄死两只,雪团都咬死四只!”这个数量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这群黄皮子竟然来了这么多。
林逍走到院墙外侧,看了看那只大黄皮子的尸体。它的脑袋被56半的子弹打了个洞,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周围的积雪。林逍皱了皱眉:“这只黄皮子最少有五六年了,体型比普通的大一圈,怪不得这么凶。”他蹲下身翻看着尸体,“黄皮子皮能卖钱,咱们把皮剥了,肉正好给狗子们补补身子,它们今晚立大功了。”
处理完伤口,林逍和虎子找了块干净的木板,把黄皮子的尸体都搬到院子角落。林逍从柴房拿出剥皮刀,先从那只大黄皮子下手,手法熟练地划开皮料,小心地将皮毛与肉分离。“这张皮成色好,等晾干了拿到镇上皮货铺,能换不少钱。”林逍边剥边说,虎子在一旁帮忙收拾,把剥好的皮子铺在木板上,肉则堆在另一边。
沈歌端来温水给他们洗手,看着剥好的黄皮子肉:“我去烧锅热水,把肉洗干净煮了,给狗子们加餐。”林母也过来帮忙,把皮毛上的血迹擦干净:“这皮毛得阴干,可不能暴晒,不然会掉毛。”两人忙活了半个多小时,二十七张黄皮子皮都剥好了,肉也洗得干干净净。沈歌把肉切成块,放进大锅里煮,不一会儿,院子里就飘起了肉香。
“这些黄皮子真是邪门,竟然敢半夜围院子报复。”虎子喝着热姜汤,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我听村里老人说,黄皮子记仇,咱们上次端了它们的窝,杀了它们的同类,它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林父抽着旱烟,眉头紧锁,“这次虽然打赢了,但保不准它们还会再来。”
林逍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明天我再去大伯家,把他家的大鹅牵过来几只,大鹅克黄皮子,放在院子里,能起到警戒作用。另外,咱们再在院墙周围下点套子,埋点铁夹子,以防万一。”
“我跟你一起去!”虎子放下姜汤碗,“再去镇上买点鞭炮和硫磺,顺便把这些黄皮子皮卖了。听说黄皮子皮现在行情不错,卖的钱正好给狗子们买些草药备着。”林逍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鞭炮一响,不仅能吓黄皮子,还能让附近的野物都知道,咱们这院子不好惹。”
第二天一早,林逍和虎子就去了大伯家。大伯听说了昨晚的事,也吓了一跳:“怪不得后半夜听见枪声,原来是黄皮子闹得这么凶!”他连忙让人把家里最凶的五只大鹅牵出来:“这几只鹅交给你们,保管能把黄皮子吓得不敢靠近。”
牵着大鹅往回走,两人先去了镇上的皮货铺。老板翻看了一下黄皮子皮,赞不绝口:“这皮成色真不错,尤其是这张大黄皮子的,最少能给你这个数。”老板伸出五个手指,“二十七张,我给你凑个整,给你十五块钱怎么样?”林逍和虎子对视一眼,连忙点头:“行,成交!”卖完皮,两人又去供销社买了几挂鞭炮和一些硫磺、驱兽粉。
回到农场,两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他们在院墙周围下了一圈套子,又在容易被挖洞的地方埋了铁夹子,撒上硫磺和驱兽粉。五只大鹅被放进院子里,它们伸长脖子,“嘎嘎”地叫着,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俨然成了新的“巡逻兵”。
沈歌和郑云则在院子里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给大鹅做了个窝。“这些大鹅真壮实,比咱们家的鸡还沉。”郑云摸着一只大鹅的脖子,笑着说,“有它们在,再加上狗子们,黄皮子肯定不敢再来了。”
林母则把煮好的黄皮子肉盛出来,给受伤的黑子和青芽先喂:“快吃吧,补补身子。”黑子和青芽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其他猎狗和汤圆、雪团也围过来,吃得津津有味。小狗崽们则喝着青芽的奶,时不时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大狗们。
林逍和虎子从镇上回来后,又在院子周围装了几盏煤油灯,晚上点着,虽然不如太阳能灯亮,但也能照亮院墙周围。两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枪,守了整整一夜。但这一夜很平静,没有黄皮子的踪迹,甚至连野鸟的叫声都很少。林逍知道,经过昨晚的恶战,黄皮子已经被打怕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
第二天早上,林逍检查了一遍院墙周围的套子和铁夹子,没有任何动静。他松了口气,看来昨晚的战斗,彻底解决了黄皮子的隐患。孵化棚里的鸡苗依旧茁壮成长,青芽的小狗崽也越来越壮实,院子里的大鹅悠闲地踱着步,猎狗们吃了黄皮子肉后精神饱满,整个农场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