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城。这座吉东重镇,在暮色降临前,迎来了一支杀气腾腾的队伍。范老三骑在马上,看着眼前熟悉的城墙,眼中没有丝毫往日的松懈。他身后,是他麾下整整一营的精锐。
队伍并未在城外扎营,而是直接开到了东城门下。守城的旗兵哨官认得范老三,见他带着大队人马前来,心中诧异,上前问道:“范管带,您这是……”
范老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语气不容置疑:“奉江统领紧急军令,宁古塔全城戒严,搜查钦犯舒淇!从现在起,宁古塔城防,由我部接管!”
那哨官一愣:“这……范管带,这不合规矩吧?城防自有驻防营负责,您这……”
“规矩?”范老三冷笑一声,对身旁的王荣使了个眼色。王荣会意,立刻带着一队如狼似虎的士兵上前,不由分说便将那哨官及其手下推到一边,迅速控制了城门楼和吊索。
“现在,老子的话就是规矩!”范老三声音转冷,“传我军令:四门紧闭,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手令,一只鸟也不准飞出去!王荣!”
“末将在!”王荣挺身上前。
“你带一哨弟兄,立刻去接管军械库!里面所有枪械弹药,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
“得令!”王荣毫不迟疑,点齐人马,直奔城内的军械库而去。守库的官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缴了械,军械库大门换上了范老三的人把守。
范老三又看向手下另一个哨官:“你,带人去电报局!把所有电报员给我看起来,所有收发的电报,都要经过老子过目!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往外发一个字!”
“是!”
随着范老三一道道命令下达,宁古塔这座古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了咽喉。城门轰然关闭,街道上巡逻的士兵换成了范老三麾下那些装备精良的士兵,原有的城防部队被分割、监视,军械库和通讯枢纽被牢牢掌控。
与此同时,珲春城也上演着类似的一幕。本就驻扎在珲春的刘宝子所部,以同样的“搜查钦犯”为由,迅速接管了珲春副都统衙门周边的防务,控制了城内关键节点和电报局,动作比范老三更加隐蔽,却也更加彻底。
奉天,东三省总督府内,徐世昌面色铁青,手中紧紧攥着那份由朱家宝与孟恩远联名呈送的密报。他越看,脸色越是阴沉,最终猛地将密报拍在案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混账!”徐世昌胸中怒火翻腾,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
他确实欣赏江荣廷的才干,欣赏他在整编中的表现,甚至因其“让贤”之举而高看一眼,赐予双眼花翎的殊荣。但这一切的欣赏与期许,在此刻这份密报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讽刺!
劫囚!杀官!假传军令!
这哪一件不是死罪?这已严重触犯国法纲纪,更是对他徐世昌推行新政、稳定东三省局面的巨大挑战和公然蔑视!若此事属实,江荣廷便是一头养不熟的狼,是一股必须铲除的祸患!
强烈的被背叛感和对权威被挑战的愤怒,让徐世昌瞬间下定了决心。他眼中寒光凛冽,再无半分犹豫。
“来人!”他沉声喝道。
幕僚吴笈孙应声而入。
“即刻传我密令!”徐世昌语气森然,“调,奉天巡防营前路张作霖部、左路冯德麟部、后路吴俊升部,秘密向吉林边境运动,做好一切战斗准备!所有人马到位以后,以雷霆手段东进吉林,一举解决江荣廷问题!要快,要隐秘!”
他这是要以泰山压顶之势,彻底碾碎江荣廷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是!大人!”吴笈孙心中一凛,知道总督已是动了真怒,不敢多言,立刻躬身领命,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房门之际,一名电报房的书吏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神色慌张。
“制台大人!吴先生!延吉急电!”
吴笈孙停下脚步,接过电文,迅速扫了一眼,脸色顿时也变得凝重起来。他连忙转身,将电文呈给徐世昌:“大人,您看这……”
徐世昌余怒未消,不耐烦地接过电文。这份电报来自延吉,发报时间标注是七日前,但今日才收到。
原因是吉林通往奉天的电报线路,在几日前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冲毁了一段,刚刚抢修完毕,积压的电报才得以传输。
电文内容不长,却让徐世昌的眉头瞬间紧紧锁住:
“顷接吉林前路巡防营禀报,延吉厅境内,有村民举报发现数名形迹可疑者,自朝鲜会宁方向越境而来,手持仪器似在进行地图测绘。前路巡防营接报后即刻派兵追击,然贼人已遁入山林,不知所踪。疑为日方或俄方谍探,意图不明。恳请制台示下。”
“朝鲜会宁……越境测绘……”徐世昌放下电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中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边情警报冲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忧虑。
他刚刚下定决心要调兵解决江荣廷,这边境上就出现了如此敏感的事件!日本人?还是俄国人?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争议不断的延吉地区进行测绘,想干什么?
吴笈孙察言观色,低声道:“大人,延吉地处日俄势力交错之地,情况复杂。若此时我们大军东进,全力对付江荣廷,边境一旦有失,或被日俄趁机钻了空子,后果不堪设想啊……况且,江荣廷所部常年驻守吉东,对边境情况熟悉,若贸然将其逼反,或将其主力调离、歼灭,这吉东边防……靠其他几路那些刚整编、未必真能打仗的部队,能守得住吗?”
徐世昌沉默了。吴笈孙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上。是啊,内患要除,但外侮更迫在眉睫!
江荣廷固然可恨,但其势力盘踞吉东,客观上确实构成了抵御外敌的一道屏障。若此时内部大动干戈,导致边防空虚,让日俄有机可乘,那他徐世昌就是大清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