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山被靖边军铁桶般封锁,日方人员如同瓮中之鳖,消息传回日本朝鲜统监府,顿时引起轩然大波。统监伊藤博文,这位曾四任日本首相、主导了甲午战争的元老,闻讯后召集麾下智囊与军方代表,在汉城的统监府内召开紧急会议。
“八嘎!支那人竟敢如此放肆!”一名身着戎装的陆军大佐愤然拍桌,“尤其是那个江荣廷,屡次三番坏我大事!必须给予严惩!”
另一名文官模样的人则相对冷静:“直接军事冲突,目前并非上策。曹锟的第三镇一部已抵达延吉,北洋军的战斗力不容小觑。硬碰硬,我们驻扎在龙井村的有限兵力,恐怕占不到便宜,反而可能引发国际纠纷。”
伊藤博文眯着眼睛,老谋深算地说道:“清国官员,向来畏威而不怀德,贪利而忘义。对付他们,武力并非唯一,先试试这个吧——”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一个捻动银元的动作,“金银开路。如果金钱打不动,再用外交施压,逼其就范。”
会议最终定下了“先贿后压”的策略。具体任务,落在了日本驻吉林领事岛川三义郎的身上。
岛川三义郎领命后,立刻秘密行动起来。吉林巡抚朱家宝和延吉边防督办陈昭是此事件中的关键人物。若能撬动这两人,所谓的“天宝山问题”便可迎刃而解,甚至能借此打开一个将非法侵占“合法化”的缺口。
“巡抚大人,”岛川脸上堆着谦卑的笑容,语气却带着诱惑,“天宝山之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我方商人实乃抱着友好合作之诚意前往开发,促进地方繁荣。若能得大人斡旋,使其经营合法化,不仅中日邦交获益,大人您……也必将收获我方的真挚友谊与酬谢。”
他轻轻推过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打开一道缝隙,里面是码放整齐、金光灿灿的十足金条。“此乃一点心意,权当给大人喝茶。事成之后,必有十倍于此奉上!”
朱家宝深吸一口气,将木匣推了回去,脸色一板,义正词严地说道:“岛川领事,此事休要再提!天宝山乃大清疆土,矿产属国家所有,岂能私相授受?贵国商人非法开采,已属违法!本抚身为朝廷命官,守土有责,绝不敢徇私枉法!请回吧!”
岛川三义郎碰了一鼻子灰,心中暗骂朱家宝老顽固,却也不便强求,只得悻悻而去。
他转而将目标投向延吉边防督办陈昭。陈昭是举人出身,虽然名义上支持江荣廷和吴禄贞,但实际态度摇摆。畏日且贪财。岛川以为,此人或许更容易被利益打动。
他在延吉寻机拜会陈昭,言语更加直白:“陈督办,天宝山之事,不过您一句话的事。只要您肯高抬贵手,默许我方开采,或者只需在文书上稍稍‘通融’一下,这延吉地界上,日后您有什么需要,我大日本帝国,必定鼎力相助!金银,不过是区区俗物罢了。” 他又试图奉上厚礼。
然而,让岛川意外的是,陈昭在此大节上,并未糊涂。陈昭虽贪图安逸,但在涉及领土主权这等根本问题上,却有着特有的敏感和固执。若在日本人面前软了膝盖,不仅朝廷饶不了他,身后的骂名他也承担不起。更何况,身边还有江荣廷那尊杀神盯着,他岂敢妄动?
陈昭看也没看那礼物,直接拂袖而起,脸色铁青:“岛川领事!本官奉命督办延吉边防,职责所在,便是保境安民,维护主权!天宝山一事,人赃并获,铁证如山!贵国若真为邦交着想,应立即命令尔等商人、浪人,停止一切非法行径,向我方道歉赔偿!”
利诱接连碰壁,岛川三义郎灰头土脸,将情况汇报回朝鲜。伊藤博文闻报,恼羞成怒。既然私下收买行不通,那就动用国家力量,进行公开的外交施压!
1907年11月21日,日本驻华公使伊集院彦吉,根据国内指令,正式前往清朝外务部,向软弱无能的清政府发出了措辞强硬的外交照会。
在外务部衙门的会客厅内,气氛凝重。伊集院彦吉身着正式的燕尾服,面无表情,将一份文件递交给清方官员。
“本公使奉帝国政府之命,向贵国政府提出最严正的照会!”伊集院彦吉的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关于‘间岛’问题,帝国政府始终认为,该地区主权归属,在历史上存在未明之处,并非贵国所宣称的毫无争议!”
他重弹着“间岛归属未定”的陈词滥调,随即话锋一转,直指天宝山事件:“近日,贵国地方官员,无视我方正当权益,竟非法出兵,封锁天宝山,扣押我方和平经商之人员,此举严重损害了我国商民之利益,更是对帝国之极大不敬!”
他盯着面露难色的清方官员,语气愈发严厉:“帝国政府要求,贵国必须立即解除对天宝山的非法封锁,释放被扣押人员,赔偿一切损失!并必须维持我军在天宝山之现有存在,此乃维护地区稳定之必需!”
最后,他抛出了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若贵国不能正视我方之合理要求,妥善处理此事,我方为保护本国商民之生命财产安全,将不得不考虑采取一切必要的……‘临时手段’!届时所产生之一切严重后果,均应由贵国承担!”
这所谓的“临时手段”,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指的就是军事行动!
这份充满威胁与狡辩的通牒,如同一声惊雷,在已然风雨飘摇的清廷内部炸响。外务部的官员们面面相觑,惶恐不安,不知如何应对这来自东洋的又一次强权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