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边,顾晏舟以需要绝对静养为由,谢绝了所有探视,并暗中布控,严密监控赵启明以及可能与赵启明接触的人。而苏晚,则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紧迫感,回到了顾家老宅。
夜色下的老宅依旧气派恢宏,飞檐斗拱在月光下勾勒出沉默的剪影。但此刻在苏晚眼中,这座承载着百年风霜的宅院,处处都透着可疑的气息。那个施展“积损术”的黑手,很可能就潜伏在这看似平静的屋檐之下。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去了位于老宅东侧院落、专属于顾晏舟这一房的私人小药房。顾家注重传统养生,各房都有储备常用药材和聘请家庭医生调理的习惯。这里,是顾晏舟长期、固定接触药物最可能的地方。
药房古色古香,红木药柜整齐排列,散发着淡淡的、混合的药香。苏晚打开灯,目光如扫描仪一般掠过每一个抽屉上标注的药材名称。
她首先排查的是顾晏舟近半年来,因工作繁忙、作息不稳,由家庭中医师开具的几味常规调理药材。方子本身并无问题,多是益气安神、疏肝解郁的常见配伍。
苏晚戴上随身携带的薄丝手套,拉开标注着“茯神”的抽屉。茯神有宁心安神之效,是顾晏舟方剂里常用的一味。
她拈起一小块,凑近鼻尖轻轻一嗅。
不对。
正常的茯神,气味甘淡,带有松根特有的木质清香。而手中的这一块,气味似乎过于“干净”了些,那丝属于松根的天然气息几乎微不可察,反而隐隐透出一股极淡的、不属于茯神的,近乎酸涩的异味。
苏晚眼神一凝,又迅速拉开旁边装着“党参”的抽屉。党参补中益气,也是方中常客。
她取出一根,仔细观察其断面和纹理。顾家用的自然是上等党参,纹理清晰,质地柔韧。但苏晚用手指轻轻捻动参体,指腹感受到的韧性似乎比正常略差,而且断面颜色略显灰暗,不像优质党参应有的黄白色。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的皮质卷囊,展开,里面是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她取出一根最细长的,小心地刺入手中的“党参”,停留片刻后拔出。
将银针举到灯下细看,只见针尖部位,竟隐隐泛着一层极淡的、不仔细看绝对无法发现的青灰色!
苏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又接连检查了“白术”、“炙甘草”等几味药,都发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常!有的被以次充好,药性大减;有的则被混入了外形相似,但药性截然不同,甚至带有微毒的其他植物根茎;更可怕的是,在“酸枣仁”中,她发现掺入了一种极为罕见的、产自南疆的“幻心草”的干燥碎末。此草单用微量有安神之效,但若与某些药物长期配伍,会悄无声息地损伤心脉。
这些被替换、被掺杂的药材,单次使用,凭借老中医的谨慎和煎煮后的混合药效,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但长此以往,它们会在顾晏舟体内相互作用,缓慢地侵蚀他的肝肾,损耗他的气血,扰乱他的心神……完美契合了“积损术”阴损、渐进、隐蔽的特性!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偷工减料,这是一场处心积虑、针对顾晏舟个人体质和常用药方量身定制的、缓慢的谋杀!
苏晚站在药柜前,周身的气息冷得吓人。她可以想象,在过去无数个夜晚,顾晏舟在书房忙碌到深夜,佣人端来一碗碗看似关怀备至的“安神汤”、“调理药”,他毫无防备地喝下,却不知那里面承载的不是善意,而是致命的慢性毒药。
是谁?谁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他的药方?谁能自由出入这间药房?谁又拥有如此高超的药材辨识和替换手段,几乎以假乱真?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检查药房的门窗和药柜本身。在其中一个药柜下方的角落里,她发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不属于药材的褐色碎屑。她用镊子小心夹起,放入一个密封样品袋中。
随后,她拿出手机,调整角度,将她发现的所有被替换的药材,以及那异常的位置,清晰地拍摄下来。
做完这一切,她将一切恢复原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药房,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回到她和顾晏舟的卧室,苏晚立刻拨通了他的加密视频电话。
屏幕那头的顾晏舟,脸色在病房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
“查到了?”他问。
苏晚将她在药房的发现,以及“积损术”正是通过这些被长期替换的药材实施的推断,清晰而冷静地告知了他。
随着她的叙述,顾晏舟的脸色越来越沉,眸底翻涌着滔天的怒火与冰寒。他想起自己近一年来偶尔会感到的、查不出原因的疲惫和精力不济,原来根源在此!
“看来,有人是迫不及待想让我‘病入膏肓’了。”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对方很谨慎,手段也非常专业。”苏晚补充道,“我取到了一点可疑的碎屑,需要化验。另外,当务之急是立刻全面接管老宅的药材采购和管理,所有你入口的东西,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
她顿了顿,看着屏幕里他冷峻的眉眼,语气放缓了些许:“我给你配了一个临时的香囊,里面有几味药材,可以暂时中和、缓解你体内可能已经积累的药性。明天让人给你送过去,务必随身携带。”
顾晏舟深深地看着她,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好。你自己在老宅,万事小心。”
挂断电话,苏晚握紧了手中的样品袋和手机。
老宅的水,比想象中更深。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不仅权势不小,而且心思缜密,手段歹毒。但既然她已经揪住了这狐狸的尾巴,就绝不会再让它继续隐匿下去。
这场在老宅内部无声蔓延的毒害,该清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