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极东,时间的尽头与起点交汇之地,四时钟。
这里并非寻常意义上的宫殿或山川,而是一片光怪陆离、超越凡俗理解的奇异领域。无数巨大、精密、由不知名材质构筑的齿轮、钟摆、沙漏、日晷……以违反物理法则的方式悬浮、咬合、运转着,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轰鸣。金色的时之沙如同瀑布般流淌,银色的时间线如蛛网般交织,过去、现在、未来的虚影在此地重叠、闪烁,构成一幅浩瀚而令人目眩神迷的时间图景。空气中弥漫着沧桑、古老、以及一种掌控万物兴衰的绝对秩序感。
这里,是时间的主宰,时希仙子的领域。
在四时钟的核心区域,一座最为宏伟、仿佛由整块“永恒晶”雕琢而成的巨大日晷之下,两道身影正静静伫立。
其中一位,身着星月流转的曳地长裙,银发如瀑,容颜绝美而淡漠,一双仿佛蕴藏着万古星辰生灭的眼眸,正平静地注视着面前一道不断变幻、流淌着无数光影画面的时间长河支流。她周身散发着浩瀚、缥缈、凌驾于时光之上的威严气息,正是时间公主,时希。
而立于她身侧稍后一步的,是一位身着简洁现代风格服饰、戴着眼镜、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他看起来与这片神异的景象有些格格不入,但眼神却异常沉静睿智,周身隐隐流淌着与周围时间法则共鸣的微弱波动。正是苏皖沫的夫君,由人类修炼成仙、并因缘际会执掌了部分时间权柄的——舒言。
此刻,舒言并未打扰时希,而是微微闭着双眼,双手在身前虚按,指尖流淌出淡金色的时间仙力。那仙力并非散乱无章,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程序代码,化作无数细小的符文,融入周围运转的齿轮与流淌的时之沙中,协助时希梳理着某条下界时间线因异常波动而产生的紊乱。他的动作娴熟、精准,对时间法则的理解与运用,显然已达到了极高的境界,足以分担时希一部分繁琐的调控工作。
良久,当时长河支流的波动逐渐平复,恢复有序流淌后,时希缓缓收回目光,那双看透万古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身旁的舒言,微微颔首,算是认可。虽未言语,但那份默许,已然表明舒言在时间法术上的造诣,已获得了她的认可,有资格协助她处理四时钟的部分日常事务。
舒言感受到时希的目光,睁开眼,谦逊地微微躬身,并未因这份认可而露出丝毫得意。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透过镜片,望向四时钟外那无尽变幻的时空乱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与深邃。
作为执掌时间权柄的存在(哪怕是部分权柄),舒言对仙境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尤其是那些涉及重大因果、能量剧烈波动的事件,都有着远超常人的感知能力。时间的长河奔流不息,无数事件的“涟漪”都会在河水中留下痕迹。更何况,是发生在幕天阁门前、涉及多位至高存在、乃至引发仙境法则细微震荡的大事?
他“知道”。
他知道妻子苏皖沫的姐姐默王妃,在幕天阁门前耗尽仙力陷入沉睡;知道水王子亲自守护在侧;知道世王曾投去注视的目光;甚至能隐约感受到那场会议中蕴含的、足以影响无数下界命运的庞大信息流。
他就像一位站在时间河岸边的观察者,河水中发生的一切,只要他愿意,大多都能“看”到。他的“知道”,并非通过窥探谁的隐私,而是时间法则赋予他的、一种近乎被动的“信息接收”能力。过去已发生之事的“印记”,会自然而然地流入他的感知范围。
然而,“知道”并不意味着“插手”。
舒言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与界限。他虽是时希的得力助手,苏皖沫的夫君,默的妹夫,但在仙境这盘错综复杂、动辄牵扯本源法则的大棋局中,他依旧只能算是一个“新晋者”。幕天阁十阶,是凌驾于寻常仙神之上的至高存在,他们的事务,涉及仙境根本秩序,绝非他能够、也绝非他应该插手的。
贸然插手,不仅会破坏规则,更可能引火烧身,甚至牵连到皖沫和时希仙子。时间法术虽强,但也最忌胡乱干涉因果,尤其是涉及至高存在的因果,那反噬绝非他所能承受。
因此,对于幕天阁门前发生的一切,舒言选择了最明智的态度——静观其知。
他知道,但他不说,不问,不参与。如同一位冷静的史官,记录着时间的轨迹,却从不试图去改变历史的进程。他将这份“知道”压在心底,继续专注于四时钟的本职工作,协助时希维护时间线的稳定。只有在涉及到与皖沫、或者与他自身职责相关的事情时,他才会在恰当的时机,做出最恰当的反应。
比如现在,他感知到皖沫因为担心姐姐,已经去了静水湖。他能“看到”皖沫蹲在榻前小声哼唱的样子,也能“看到”水王子那看似冰冷实则深沉的守护。他心中对默姐姐的状况有些担忧,也对皖沫的性情了然(知道她去了也帮不上大忙,反而可能添乱),但他并未立刻赶去,也未传音询问。因为他知道,有水王子在,默姐姐定然无恙。他此刻最重要的,是做好手头的工作,不让时希仙子分心,这本身就是对大局、也是对默姐姐的一种间接帮助。
舒言的目光再次投向时间长河,河中光影变幻,映照出仙境的万千景象,也倒映出他镜片后那双睿智而平静的眼睛。那眼中,有对妻子的牵挂,有对姐姐的祝福,有对时希的尊敬,更有一种……洞悉世事后的冷静与克制。
他知道仙境的波澜壮阔,也知道自身的渺小与界限。他安于在四时钟这方天地,守护着时间的秩序,也守护着自己在乎的人。不去僭越,不去打扰,只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尽好自己的责任。
这,便是舒言的处世之道。也是他能够在短时间内获得时希信任、并在危机四伏的仙境中站稳脚跟的重要原因。
时间,在四时钟永不停歇的轰鸣声中,悄然流逝。舒言继续协助时希梳理着一条条时间线,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幕天阁门前的风波,静水湖边的守护,都只是时间长河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他看见了,记下了,然后便任由其随波流逝。
他知道一切,但他选择沉默。因为有时候,不插手,便是最大的智慧与尊重。
而在静水湖畔,苏皖沫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嘀咕道:“奇怪,怎么突然有点冷?难道是姐夫嫌我吵?” 她偷偷瞄了一眼依旧静坐如冰雕的水清漓,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哼唱,只是安静地托着腮,看着沉睡的姐姐。
水清漓若有所感,冰蓝色的眼眸极淡地扫了一眼四时钟的方向,随即收回,依旧无波无澜。
时间彼岸,舒言推了推眼镜,嘴角泛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继续投入到无尽的时间长河梳理工作之中。
仙境各方,各有其位,各司其职。知晓,而不妄动,这便是维持这庞大体系运转的……微妙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