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湖,水玲珑宫深处。
时间在静谧中悄然流逝,宫灯的光芒在水波折射下,于幽蓝的水玉平台上投下变幻的光影。默王妃依旧安静地沉睡在水清漓怀中,呼吸悠长,面色已不复最初的苍白,透出淡淡的红晕。她周身萦绕着水清漓精纯浩瀚的水灵仙力,如同被温润的母体包裹,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经脉与枯竭的仙根。
水清漓静坐如冰雕,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目光落在默恬静的睡颜上,无波无澜。他并未急于灌输大量仙力强行唤醒她,修复仙根与神魂,如同修复一件精密的瓷器,需以温火慢炖,循序渐进,急不得,躁不得。过猛的冲击,反而会留下难以察觉的暗伤。
然而,就在这看似缓慢的温养过程中,水清漓那冰封般的心湖,却极细微地泛起了一丝……讶异的涟漪。
他清晰地感知到,默体内那原本如同干涸河床般布满裂痕的经脉,正在以一种远超他预期的速度,贪婪地吸收着他渡入的仙力,并以一种惊人的韧性自我修复着。那些细微的裂痕,如同被无形的手轻柔抚平,重新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枯竭的仙根,也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幼苗,焕发出勃勃生机,自主地从虚空中汲取着微薄的灵气,与他渡入的仙力相辅相成,加速着恢复。
这种修复速度,绝非寻常仙神所能拥有!即便是以生命力顽强着称的木系仙灵,在遭受如此严重的透支后,没有数日乃至数月的静养,也绝难恢复到如此程度!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光。这并非他第一次察觉到默那异乎寻常的恢复力,但每一次,都让他心中那丝了然更深一分。
这顽强的生命力,这近乎变态的恢复速度,其根源,并非天赋异禀,而是……源于那段连他都觉得有些……残酷的往昔。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遥远的过去,飘回了那片法则混乱、能量狂暴、被称为仙境禁域的——禁忌之地。
那时,默还只是一个刚刚褪去凡胎、仙根未稳的小仙灵,柔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而他和世王,对她的教导,却从未有过半分“怜香惜玉”。
世王的训练,堪称地狱。他会将年幼的默直接丢入充斥着毁灭性能量风暴的区域,让她在生死边缘挣扎,领悟力量的本质与生存的法则。他会布置下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试炼,让她在极限压力下突破自我。每一次,默都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仙力耗尽,神魂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但世王从不心软,只会冷漠地看着,直到她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撑过临界点,才会出手将她捞回,然后用蕴含生灭之力的本源气息,粗暴却有效地修复她的伤势,并让她在恢复过程中,被动地吸收、适应那狂暴的能量。那种修复,伴随着极致的痛苦,如同将破碎的身躯一次次打碎重组,其过程,堪比凌迟。
而水清漓自己的训练,则更近乎魔鬼。他教她控水,并非在平静的湖泊,而是在万丈瀑布之下、深海漩涡之中、乃至极寒冰渊之底!让她在狂暴的水流中感受力量的奔涌,在致命的漩涡中领悟平衡的精妙,在绝对零度的冰封中锤炼意志的坚韧。多少次,默被巨浪拍得骨断筋折,被漩涡撕扯得仙体欲裂,被寒冰冻得神魂几乎熄灭。水清漓只会在一旁静立,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直到她濒临极限,才以绝对的控制力平息风浪,然后用极致精纯却冰冷刺骨的本源仙力,为她重塑身躯,强化经脉。那种冰冷与剧痛交织的修复过程,足以让心智不坚者彻底崩溃。
银尘的尘埃领域,能侵蚀神魂,磨砺心志;雾孀的迷雾幻境,能考验道心,破除虚妄;震的地动山摇,能锤炼体魄,稳固根基;武神凌的战意压迫,能激发潜能,锐意进取……幕天阁的每一位,在他们各自擅长的领域,都曾以各种或直接或间接的方式,“磨砺”过这个被水清漓捡回来的小丫头。
那段时间,对默而言,是暗无天日的煎熬。她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无数次在剧痛中昏迷,又在更剧烈的痛苦中醒来。她的身体,如同一个被不断摧毁又不断重塑的容器;她的神魂,如同被放在烈火与寒冰中反复淬炼的粗铁。
但正是这段堪称“地狱魔鬼式”的训练,却也阴差阳错地,将她的身躯与神魂,打磨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坚韧程度!她的经脉,在一次次的破碎与修复中,变得远比同阶仙神更加宽阔、坚韧,能够承受更狂暴的能量冲击;她的仙根,在毁灭与新生的反复洗礼中,打下了无比牢固的根基,拥有了极强的自我修复与适应能力;她的意志,更是被锤炼得如同百炼精钢,坚不可摧!
这些潜藏在血脉深处的“底蕴”,在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甚至被默那灵动跳脱的外表所掩盖。但一旦她遭受重创或极度透支,这种经由至高存在亲手“打磨”出的顽强生命力,便会彻底爆发出来!
就像此刻,在水清漓精纯仙力的引导下,默体内那被“千锤百炼”过的潜能,被再次激活!她的身体仿佛拥有了自己的记忆,自主地以最高效的方式吸收着能量,修复着损伤。。那种恢复速度,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挣扎后,身体本能形成的求生机制与修复模板!
(三个时辰……)
水清漓心中默算着时间。从他开始为她疗伤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三个时辰。默体内那严重的透支迹象,已然去了七七八八!虽然仙力尚未完全恢复,神魂仍有些虚弱,但基本的行动已然无碍,甚至……能跑能跳了!
这恢复速度,若是传出去,足以让仙境绝大多数仙神瞠目结舌!
就在这时,怀中的人儿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慵懒意味的嘤咛。长而密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
那双狐狸眼中,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与一丝残余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明与……狡黠。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视线聚焦在水清漓那近在咫尺的、冰雕般的容颜上。
“清漓……”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并无多少虚弱感,反而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我睡了多久?”
水清漓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如玉:“三个时辰。”
“才三个时辰?” 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动了动胳膊,伸了个懒腰,动作虽然还有些微的滞涩,但确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行动力。她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虽然仙力依旧空空荡荡,但那种令人绝望的虚弱感和经脉的刺痛已然消失。
(哇!恢复得这么快!) 她心中窃喜,(看来世王哥哥和清漓当年的‘魔鬼训练’没白挨啊!)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年被折磨得有多惨,现在倒是因祸得福了?
水清漓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得意”神色,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丝极淡的涟漪悄然平复,恢复了一贯的古井无波。他并未点破她恢复迅速的真正原因,只是松开了揽着她的手,让她自己坐稳。
“既已无大碍,便自行调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知道啦!” 默笑嘻嘻地应道,盘膝坐好,开始尝试引导体内微薄的仙力进行周天运转。虽然速度慢得像蜗牛爬,但经脉畅通无阻,修复得极为完美。
她一边调息,一边偷偷瞄着水清漓的侧脸,心中美滋滋的。
(嘿嘿,这次虽然坑了自己一把,但好歹……因祸得福,检验了一下我的‘抗造’能力?看来以后可以更……呃,还是算了,这种福气一次就够了!)
水清漓感受到她那滴溜溜乱转的眼神和明显活跃起来的心绪,并未理会,只是重新闭上双眼,继续他自己的静修。然而,周身那清冷的气息,却似乎因她那恢复活力的样子,而微不可察地……柔和了一丝。
静水湖畔,水波轻漾。三个时辰前还奄奄一息的人儿,此刻已能活蹦乱跳(内心活动上)。这顽强的生命力,便是昔日地狱熔炉中淬炼出的……最珍贵的宝藏。
默的修复能力,确实很强。而这强大的背后,是她曾走过的,那条布满荆棘与烈焰的……成长之路。那条路,由世王与他,亲手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