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六欲天那纷扰的欲望之海,墨月的心境仿佛被那苦海畔的圣人之言洗涤过一般,少了几分急于探寻真相的焦躁,多了几分沉淀后的从容与坚定。她并未立刻再去追寻那些错综复杂的线索,而是遵循内心的牵引,返回了万剑仙门。
当她踏足那熟悉的洞天福地,感受到院内比以往更加温暖、充满生机的气息时,脚步不由微微一顿。随即,她看到了那个倚在窗边,正与父亲墨白轻声交谈的纤柔身影。
那是她的母亲,月芙。
不再是记忆中沉睡的、了无生气的模样,而是真真切切地苏醒着,眼眸中重新燃起了温柔而明亮的光彩。虽然面色仍带着久病初愈的苍白,但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生命力,让整个小院都仿佛沐浴在暖阳之下。
“月儿……”
月芙也看到了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与数百年来刻骨思念的交织。
墨月快步上前,在母亲身前缓缓蹲下,如同幼时那般,仰起脸,任由母亲微凉而颤抖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千年的风霜,无数次的生死边缘,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可以安然停泊的港湾。
“娘亲。”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孩童般的依赖与孺慕。
从那一刻起,墨月仿佛真正卸下了所有背负的重担。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独当一面、坚韧不拔的强者,也不再是那个需要步步为营、洞察危机的棋子。在父母身边,尤其是在失而复得的母亲面前,她允许自己变回那个可以撒娇、可以依赖、可以偶尔任性的孩子。
接下来的千年时光,如水般平静而温馨地流淌。
墨月几乎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宗门事务与外出行程,长久地留在了父母居住的这小院附近。她会在晨光熹微中,陪着母亲在院中慢慢散步,听她讲述仙界一些有趣的掌故,或是与父亲相识的点点滴滴;她会在午后,亲手为父母沏上一壶灵茶,如同最寻常人家的女儿,絮叨着宗门内新晋弟子的趣事,或是自己修炼中一些无伤大雅的小困惑;她甚至偶尔会下厨,凭借着前世独居时的手艺,做出一些虽然不算顶级灵膳、却充满了烟火气息的菜肴,看着父母品尝时眼中流露出的惊喜与欣慰。
她会在父亲指导剑法时,故意露出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破绽,引得墨白哭笑不得地摇头,却又耐心地一遍遍纠正;她会在月色好的夜晚,赖在母亲身边,像小时候一样听她哼唱那些古老而安神的歌谣,哪怕那些歌谣的调子她早已烂熟于心。
这些行为,在她如今大罗金仙的身份看来,或许有些“幼稚”,有些与年龄不符的“纯真”。但墨月乐此不疲。她知道自己早已不是需要庇护的孩童,漫长的岁月与经历也让她不可能真正回到过去。但她依然执着地、甚至有些刻意地,在父母面前展露着这一面。
这或许是一种弥补。弥补她幼年时便与母亲分离、未能尽情享受母爱的遗憾;弥补她被迫迅速成长、独自面对风雨而缺失的那段无忧岁月。她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生命中被命运偷走的那一部分温暖与纯真,重新一点点找回,安放在这来之不易的团圆里。
月芙将女儿的一切变化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幸福。她如何能不明白女儿的心思?她心疼女儿曾经承受的一切,更欣慰于女儿在经历如此多的磨难后,心中依然保留着对亲情最柔软的渴望,并且愿意在他们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看着墨月眉宇间日益舒展的平和,看着她偶尔流露出的、如同少女般狡黠灵动的笑意,月芙知道,她的月儿正在真正地“痊愈”,不仅仅是身体的恢复,更是心灵的释然与回归。这比任何修为的突破、任何大道的感悟,都更让她这个母亲感到开心与满足。
墨白亦是如此。他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相伴相守,看着家中重新充满了欢声笑语,那沉积了数百年的阴郁与担忧终于彻底散去。他常常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妻子和女儿互动,眼中满是历经劫波后的平静与深深的幸福感。
千年的晨昏交替,万剑仙门的云卷云舒,在这处小院里,仿佛凝固成了永恒的美好。对于墨月而言,这千年的平淡与幸福,远比任何秘境探险、法则感悟更为珍贵。它抚平了过往的伤痕,积蓄了面对未来的力量。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