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弈……”
苏晚晴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平平无奇，却不知为何，从那男子口中说出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感，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承载着一段湮灭的岁月。
她看着林弈艰难地试图站起，那虚弱的样子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倒，连忙上前搀扶。触手之处，只觉得他手臂冰凉，毫无修仙者应有的气血温热，更像是一块即将碎裂的玉石。
“你……你伤得很重。”苏晚晴担忧道，将旁边瓦罐里的清水递过去，“只有些清水了，灵泉都被魔道污染了。”
林弈接过瓦罐，没有立刻饮用。以他的眼界，自然看出这清水杂质颇多，蕴含的灵气更是稀薄得可怜。但此刻，他这具破碎的身体，连炼化精纯能量的能力都几乎丧失。
他仰头，将清水饮下。冰凉的感觉划过喉咙，滋润着干涸的脏腑，但也仅此而已。对于他曾经足以支撑规则道果的仙躯而言，这杯水如同滴入沙漠，瞬间消失无踪。
“无妨。”他将瓦罐递还，目光再次扫视这片废墟，“青岚宗，可还有残存的典籍、丹药，或者……灵石？”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能量。任何形式的能量，来稳住这具即将崩溃的身体，并点燃那丝本源真灵，开启重塑之路。
苏晚晴眼神一黯，摇了摇头：“藏经阁被焚毁了，丹房被洗劫一空……灵石矿脉也被魔道占据了。我躲藏的密道里，只有几块下品灵石，还是我以前攒下来准备冲击炼气二层的……”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三块黯淡无光、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灵气微弱。
下品灵石……
林弈心中叹息。在他眼中，这等品质的灵石，与他当年用来铺地的仙晶相比，犹如尘埃比之星辰。但此刻，这三块“尘埃”，却是救命的稻草。
他没有客气，接过灵石。入手微凉，那点稀薄的灵气对他而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聊胜于无。
“我需要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林弈说道。他必须尽快尝试引导这点微末灵气，至少先让身体不再恶化。
苏晚晴连忙点头：“我知道一个地方，是后山的一处废弃药圃，平时很少有人去，魔道应该也没注意到那里。”
她搀扶着林弈，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残破的殿宇和焦黑的土地。沿途所见，尽是惨状。昔日仙家福地，如今尸横遍野，血腥气与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苏晚晴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泪水，身体微微颤抖。
林弈面色平静，目光扫过那些尸体，大多是炼气、筑基期的修士，死状凄惨。这种层次的争斗，在他漫长的生命中，见过太多。但此刻亲身处于其中，以如此孱弱的状态，感受自是不同。这是一种……久违的，位于食物链底端的危机感。
终于，两人来到后山一处隐蔽的山坳。这里果然有一小片荒废的药圃，杂草丛生，但依稀还能看到一些枯萎的灵植根茎。旁边有一个简陋的、几乎要坍塌的石屋。
“这里应该安全了。”苏晚晴将林弈扶进石屋，里面只有一张石床和一张石桌，积满了灰尘。
林弈在石床上盘膝坐下，手握那三块下品灵石，闭上了双眼。
他尝试运转最基本的引气法门。然而，这具身体如同一个彻底漏光的破桶，灵气吸入一丝，便立刻从千疮百孔的经脉中逸散出去九成九，效率低得令人绝望。那点微薄的灵气，连滋润一下枯萎的经脉都做不到，更别提汇聚丹田了。
若是寻常修士遭遇此等境地，恐怕早已绝望。但林弈不同。他是规则的掌控者，对能量本质、对生命结构的理解，早已超越了功法和境界的范畴。
“此路不通……”他心中默念。
他放弃了常规的引气，转而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沟通那点护住他真灵的玉佩微光。
微光轻轻摇曳，传递出一丝温暖而古老的气息。这气息与这个世界的灵气截然不同，更加原始，更加接近……规则的本源。
“以此为本，重塑根基……”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再试图修复这具濒临崩溃的“规则仙体”，那需要的力量太过庞大。他决定，以这玉佩微光为核心，以这个低等世界的灵气为材料，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在这具破败的躯壳内，重新构筑一个全新的、适合当前环境的修炼体系！
这是一个前无古人的尝试。等于是在否定自己万载的道果，从头开始，走一条完全未知的路。
他引导着那丝玉佩本源气息，如同最纤细的刻刀，开始在他枯萎的经脉壁上，铭刻下全新的、极其细微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任何已知的功法运行路线，而是他基于对此方世界灵气规则的初步解析，自行推演出的，一种效率极低、但无比坚韧、能与这玉佩微光产生共鸣的基础能量回路。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痛苦无比。如同用烧红的铁针在体内篆刻，每一笔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撕裂感。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微微颤抖。
苏晚晴守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她看不到林弈体内的惊人之举，只觉得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让她心悸的气息，那气息古老而威严，与她认知中的所有功法都不同。
时间一点点过去。
当夕阳的余晖透过石屋的缝隙照射进来时，林弈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手中的三块下品灵石已经化为齑粉。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宛若新生星辰般的光芒。
他成功了吗？
不，距离成功还遥不可及。
但他确确实实，在这具废墟般的身体里，种下了一颗与众不同的种子——一颗以规则理解为基础，以未知玉佩为本源，以此界灵气为养料的……微末道种。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带着淡淡混沌色泽的气息，若隐若现。
这缕气息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其本质，却隐隐凌驾于此界灵气之上。
林弈看向一旁紧张等待的苏晚晴，平静地开口：
“灵石，还需要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