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建功的动作比林旬想象的还要快。
他的报告递上去不到三天，省交通厅的红头文件就下来了——决定于一周后，在滨海市召开“全省新型路面材料技术推广现场观摩会”。
会议地点，就设在滨海大道起点的这片空地上。
与会人员，涵盖了全省十几个地市的交通局局长、总工程师，以及各大设计院、施工单位的技术负责人。
这阵仗，比上次在省政府开的协调会还要大。
消息一出，整个滨海市都轰动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市建委的何振国。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政绩！蓝图公司是滨海的企业，这项技术是在滨海诞生的，现在要在全省推广，他这个建委主任脸上自然有光。
他立刻把林旬叫到办公室，拍着胸脯保证，观摩会的一切后勤、安保工作，市里全包了。
最坐立不安的，是滨海二建的李建军。
他最近正为滨海大道项目的中标而沾沾自喜，逢人就吹嘘自己有眼光，提前锁定了蓝图公司的SmA技术。
可现在，这项“独家技术”马上就要变成全省皆知的“公开技术”了。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给林旬打八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们之前签的“滨海大道独家使用权”合同，还算不算数。
林旬只是淡淡地回复他：“李总，合同是白纸黑字，当然算数,我们只承诺了滨海大道项目独家，可没承诺全省独家。您要是觉得不踏实，可以现在就把剩下的工程款都结了，我们把材料给您备足。”
一句话，就把李建军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心里盼着观摩会赶紧开完，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而此刻，远在省城的远大集团总部，气氛却是一片阴沉。
豪华的办公室里，陆振华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金锐和刘长胜垂手站在他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
“现场观摩会……魏建功……”陆振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个老家伙，倒是个识货的。林旬这一手‘树样板，立标准’，玩得很高明,他这是在给自己穿上一层官方的、权威的黄金甲。”
“等观摩会一开，他的‘蓝图标准’就成了事实上的‘行业标准’，到时候，我们再想从技术层面攻击他，就难了。”
“陆总，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坐大？”刘长胜心有不甘，上次省城会议，他被苏晚晴驳得体无完肤，已经成了业内的笑柄。
“坐大？他还没那个资格。”陆振华冷笑一声，“他以为建好了生产线，铺好了一段路，就能高枕无忧了？太天真了。”
他转过身，看着金锐：“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金锐连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陆总，都安排好了，虽然跟林荀签了供应合同，但是滨海化纤总厂那边，我尽量拖一拖。
“还有，我们已经通过金州石化的渠道，把市场上能买到的ptA现货，全部扫光了，高建社那条为蓝图公司定制的纤维生产线，最多再过三天，就得因为断料而停产。”
“很好”陆振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釜底抽薪，断其粮草，我倒要看看，观摩会那天，他林旬拿什么东西给全省的专家看。没有了特制的‘的确良’纤维，他的SmA，就是一盘散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石头镇那边呢？王老虎的玄武岩，不是号称只给蓝图供货吗？”
“这个……有点麻烦。”金锐的额头渗出了汗。
“王老虎那个人，油盐不进，我们派人去接触过，想用双倍的价格买他的石料，被他直接打出来了。他说，他侄子的命是林旬救的，谁敢断林旬的料，就是跟他王老虎过不去。”
“哦？倒是个讲义气的滚刀肉。”陆振华不屑地笑了笑，“既然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他不是有个矿山吗？去安监、税务、环保这些部门，递点‘材料’。我不信，他那黑矿山，能经得起查。”
“是！我马上去办！”金锐连忙应下。
“记住”陆振华的目光变得幽深，“这两件事，都要在观摩会之前办妥，我要让全省的专家都看看，他那个所谓的‘蓝图标准’，不过是一个一推就倒的沙滩城堡。”
……
红旗厂，林旬的办公室。
苏晚晴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传真，脸色凝重地走了进来。
“林旬，高建社打来电话，金州石化以‘设备检修’为由，推迟了对他们的ptA供应，他找遍了整个华东地区，都买不到一公斤的ptA现货。我们的纤维原料，断了！”
林旬正在纸上写写画画，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
苏晚晴一愣：“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林旬放下笔，抬起头，笑了笑：“我等这个电话，已经等了两天了，陆振华如果连这点手段都没有，那他也就不配做我的对手了。”
“你早就料到了？”苏晚晴睁大了眼睛。
“从我们决定开观摩会那天起，我就料到了。”林旬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厂区里忙碌的景象，“陆振华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从你看不到的地方下手，技术上打不垮你，就从供应链上绞杀你。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那我们怎么办？没有纤维，观摩会开不成了！我们还要承担违约的责任！”苏晚晴急了。
“谁说我们没有纤维？”林旬反问。
“高建社不是停产了吗？”
“高建社停产了，不代表我们没有。”林旬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你忘了？我们一开始，是从哪里找到的‘的确良’纤维？”
苏晚晴猛地想了起来。
“红旗纺织厂的……垃圾堆？”
“没错。”林旬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当初我们只是小打小闹，从垃圾堆里捡点边角料就够了。但现在，我们要开观摩会，要钓大鱼，这点饵料，可就不够了。”
他转头看着苏晚晴，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时候，去见一见那位真正的‘垃圾堆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