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针定魂,还草续命楚轻鸿的归来,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点燃的一盏孤灯,微弱,却足以指引方向,驱散那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的绝望。
他无暇顾及满殿狼藉与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那枚细如牛毛、却承载着生死重量的金针之上。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金针,精准地刺入沈清弦头顶的百会、胸口的膻中、腹部的气海等周身要穴。每一针落下,他的指尖都微微颤动,仿佛在通过与金针的共鸣,感知着那具冰冷躯壳内微弱到几乎湮灭的生机。
萧彻屏住呼吸,站在一步之外,如同最紧张的雕塑。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楚轻鸿的手和沈清弦的脸上,不敢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他能看到,随着金针的刺入,沈清弦那青灰色的脸庞上,似乎真的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生气?那不是血色,而是一种……仿佛玉石从内部透出的、极其黯淡的莹光。她原本彻底松弛、了无生气的身体,在金针微微颤鸣之时,似乎也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瞬。
这细微到极致的反应,如同强心剂,狠狠注入了萧彻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
有反应!她还有救!
楚轻鸿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依旧清澈专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掌控着每一分力道。最后一根金针落入沈清弦腕间的内关穴,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指尖在金针尾端极其轻巧地一拂,一阵低不可闻的嗡鸣声响起,所有金针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场,隐隐共鸣。
“金针渡穴,暂锁心脉,可延缓毒素侵蚀十二个时辰。”楚轻鸿的声音带着一丝施术后的疲惫,却清晰稳定,“陛下,需立刻煎药!”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高德胜连滚爬爬地回来禀报:“陛下,长春宫偏殿已清理妥当,一应所需都已备齐!”
“走!”萧彻没有任何犹豫,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亲自将沈清弦打横抱起。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但那份彻骨的、象征着死亡的僵硬感,似乎因那几枚金针而缓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楚轻鸿立刻拿起那个寒玉盒,紧随其后。
“封锁消息!今日殿内之事,若有半字泄露,诛九族!”萧彻抱着沈清弦,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对着殿内残余的众人,发出了冰冷至极的命令。那声音里的杀意,比之前面对叛军时更甚!
“臣等遵旨!”所有人跪伏在地,噤若寒蝉。
萧彻抱着沈清弦,在楚轻鸿、高德胜以及一队绝对忠诚的侍卫护送下,迅速离开了这片血腥未散的麟德殿,朝着长春宫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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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偏殿,此刻已然被肃清,门窗紧闭,熏起了宁神的淡雅香料,试图驱散那仿佛萦绕不去的血腥与绝望。宫人们被严令不得靠近,只有锦书和添香两个贴身宫女,红着眼圈,强忍着悲痛和恐惧,守在外间,随时听候差遣。
内室,沈清弦被平放在柔软的床榻上,身上盖着锦被,只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和那只被金针固定着的手腕。那几枚金针在她身上,如同星罗棋布,散发着微弱而奇异的光泽,维系着她风中残烛般的生命。
楚轻鸿已然净手,正在一张临时搬来的小几前,处理那株“九死还魂草”。他动作极其小心,用玉刀刮下草叶上那层晶莹的、仿佛凝聚着极致寒气的白色霜粉,又取下几根细如发丝的草茎。他没有使用宫中原有的药罐,而是取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造型古朴、非金非玉的药鼎。
萧彻就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目光几乎要刻在沈清弦的脸上。他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只是用沉默和那紧绷到极致的身体,表达着他全部的焦虑与期盼。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楚轻鸿将处理好的药草放入药鼎,又加入了数味同样珍稀的辅药,然后引燃了特制的银丝炭。他没有用水,而是从另一个玉瓶中倒出些许清澈粘稠、散发着异香的液体,据说是采集晨曦未曦时的百花露珠混合某些特殊药材炼制而成。
药鼎下火焰稳定,鼎内却并无寻常煎药时的翻滚沸腾,只有一层氤氲的、带着寒意的白雾缓缓升腾,将那些药材包裹、融化。一股奇异的药香开始弥漫开来,那香气不似寻常药草的苦涩,反而带着一种清冽的、仿佛能涤荡灵魂的幽香,闻之令人精神一振。
萧彻闻到这股药香,看着那氤氲的白雾,心中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动了一丝。他不懂医术,但他能感觉到,这绝非寻常手段。
就在这时,偏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高德胜压低声音的禀报:“陛下,沈将军在外求见,说……说有要事禀报,关于楚太医……”
萧彻眉头一蹙,这个时候?但他看了一眼依旧在专注控火的楚轻鸿,以及床上生死未卜的沈清弦,还是沉声道:“让他进来。”
殿门轻轻开启,一身戎装未卸、身上还带着战场硝烟味的沈将军沈重快步走入。他先是看了一眼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妹妹,虎目瞬间泛红,闪过一丝痛楚,随即强行压下,对着萧彻躬身行礼,声音沙哑:“陛下。”
“何事?”萧彻目光未曾离开沈清弦。
沈重深吸一口气,目光转向正在煎药的楚轻鸿,语气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陛下,臣方才在清剿宫外残余叛党时,在西华门外遇到楚太医。他似乎是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刚到宫门便听闻宫内生变,尤其是……听闻贵妃娘娘可能遇险。他当即就要闯宫,幸得守门将领认得他,又见臣赶到,才将他放入。臣觉得此事蹊跷,楚太医离京游历,怎会如此巧合在此时归来,又直奔宫中?故特来禀报。”
萧彻闻言,目光终于从沈清弦身上移开,落在了楚轻鸿的背影上。是啊,太巧了。京城刚乱,宫中刚出事,他就恰好回来了?还带着那株几乎不可能存在的“九死还魂草”?
楚轻鸿仿佛没有听到身后的对话,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药鼎。直到鼎内白雾渐渐收敛,药液凝聚成一种近乎透明的、泛着淡淡莹绿的粘稠液体,他才缓缓熄灭了炭火。
他端起那小小的药鼎,转身,迎上萧彻审视的目光,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沈重刚才的话与他无关。
“陛下,药已煎成。”他直接将药鼎呈到萧彻面前,“此药药性极为霸道猛烈,需以纯阳内力护住心脉辅助化开,方能起效。微臣内力浅薄,此事……唯有陛下亲力方可。”
他没有解释自己为何突然归来,也没有解释为何会恰好带有“九死还魂草”,只是陈述着救治的必要条件。
萧彻深深地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要洞穿他的灵魂。殿内一时寂静,只有药鼎中那莹绿色药液散发出的奇异幽香在静静流淌。
沈重也屏住了呼吸,看着陛下,又看看楚轻鸿,手不自觉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若此人有任何异心……
良久,萧彻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只尚且温热的药鼎。他没有再追问。
此刻,没有什么比救活她更重要。
至于楚轻鸿的秘密……等他救活了清弦,再慢慢清算不迟!
“如何做?”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楚轻鸿指引道:“请陛下扶起娘娘,以口渡药,务必将药液完全送入。同时,掌心抵住娘娘后心,以内力缓缓导入,护住心脉,助药力化开。过程或许……会有些痛苦,但请陛下务必稳住,不可中断。”
以口渡药……
萧彻没有丝毫犹豫,他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沈清弦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她的身体依旧冰冷柔软,仿佛没有骨头。他端起药鼎,看着里面那莹绿剔透、却散发着霸道药香的液体,仰头含入自己口中。
药液入口,并非苦涩,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要将喉咙都冻结的冰寒,随即又化作一股灼热的洪流,冲向四肢百骸!连萧彻这般内力深厚之人,都感到经脉一阵刺痛!
他不再迟疑,低头,覆上沈清弦冰冷而柔软的唇瓣,用舌尖撬开她无意识的牙关,将口中那蕴含着磅礴药力与生机的液体,一点点、不容抗拒地渡入她的喉中。
同时,他的右掌紧紧贴在她单薄的后心,精纯浩荡的帝王龙气,如同最温暖的暖流,小心翼翼地、源源不断地导入她那几乎被毒素冰封的心脉。
楚轻鸿站在一旁,密切观察着沈清弦的反应。
沈重则握紧了刀柄,警惕地注视着四周,尤其是楚轻鸿。
时间,再次在无声的救治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突然,靠在萧彻怀中的沈清弦,身体猛地剧烈一颤!一直紧闭的眼睫,如同蝶翼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她那青灰色的脸上,骤然涌上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噗——!”
一大口漆黑如墨、散发着恶臭的毒血,猛地从她口中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