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府衙,刘备正与贾诩、庞统、刘晔、苏双、张世平等人商议要事。
“九州商社在幽、冀二州已站稳脚跟,平准物价,流通有无,于民生大有裨益。”刘备端起茶盏,轻啜一口,“今邺城新定,百废待兴。商社当尽快在冀州各郡开设分社,一来平抑因战乱而飞涨的粮价布价,二来收售土产,三来……可充作耳目。”
苏双点头:“主公放心,我等已在筹划。常山、中山、赵国、魏郡诸郡,皆已派人前往选址。只是……”他顿了顿,面有难色,“常山甄家那边,有事相托。”
“甄家?”刘备抬眼,“可是甄逸?”
“正是。”苏双道,“甄家乃常山第一豪富,产业遍及河北,尤以布帛、粮食、马匹为最。此番冀州易主,甄家因与袁熙有姻亲之故,又曾怠慢过主公,心中惶恐,托我代为说项,欲拜见主公当面请罪。”
张世平补充道:“甄逸此人,虽重利,却也非不明事理。他说,愿献半数家产,以助主公安定河北,只求……只求主公能保全甄家满门。”
刘备沉默片刻,手指轻叩案几。
“既然两位先生已开尊口,那便见一见。”刘备淡淡道,“今夜戌时,让他来府衙后堂。”
苏双、张世平皆松了口气:“谢主公!”
正说话间,堂外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入内禀报:“主公,辛评已押至府外!”
刘备神色一正:“带上来。”
苏双、张世平识趣告退。片刻后,两名士卒押着一人入堂。
那人年约四十,面容清癯,须发凌乱,一身素袍已沾满尘土,正是辛评辛仲治。他步履虚浮,面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显然这一路押解,身心俱疲。然那双眼睛,虽布满血丝,却仍透着士人的傲骨。
见到刘备,辛评缓缓抬头,目光复杂——有审视,有戒备,亦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怆。
“先生请坐。”刘备温声道,命亲兵松绑,“先生乃河北名士,备久仰大名。昔年袁本初坐拥三州时,先生屡献良策,惜未得尽用。今袁氏已亡,天下未定。先生若愿归顺,共扶汉室,备必以上宾相待,绝不相负。”
亲兵搬来坐席。辛评却不坐,只挺直脊梁,声音嘶哑如破锣:“评……无能,不能辅佐明主,致袁氏败亡。弟佐治献城,虽为报家仇,然背主求荣,评……无颜见河北父老。”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使君不必再劝。评已存死志,唯求速死,以全臣节。还望使君……成全。”
堂中一时寂静。贾诩、庞统、刘晔等人皆看向刘备。
刘备起身,缓步走到辛评面前,目光直视其眼:“先生此言差矣。”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袁氏之败,非先生之过,亦非佐治先生之过。袁本初在世时,好谋无断,外宽内忌;及其既逝,二子相争,兄弟阋墙。逢纪、郭图之流,不思匡扶,反挑拨离间,滥杀无辜,已失河北民心。佐治先生献城,非为私仇,实为救邺城数万军民于水火。”
他伸手,亲自扶辛评入座:“先生若真念河北父老,当助我早定冀州、并州,平息战乱,使百姓安居乐业,方不负平生所学,不负士人之志。”
辛评身体微颤,却仍摇头:“使君好意,评心领。然……忠臣不事二主。评既事袁氏,当从一而终。”
刘备凝视他良久,忽然笑了:“也罢。先生一路辛苦,想必饥渴困乏。来人——”
“在!”
“送先生回府,与家眷团聚。备好酒食,让先生沐浴更衣,好生休息。其他事项,改日再议。”
辛评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刘备。
刘备怕他误会,温言解释道:“先生勿忧,备不是要以家眷要挟先生。先生尽可放心归家,与夫人子女团聚。待休养好了,若仍执意求死,备……绝不阻拦。”
“使君……真放评归家?”他嘴唇微颤。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刘备正色道,“先生请。”
两名亲兵上前,却非押解,而是护卫之态:“辛先生,请。”
辛评缓缓起身,深深看了刘备一眼,躬身一揖,转身随亲兵而去。步伐虽仍虚浮,脊梁却挺直了些。
待他离去,贾诩笑道:“主公此着,妙哉。辛仲治性情刚烈,若强逼之,必宁死不屈。今以诚相待,放其归家,反能触动其心。更何况……”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家人团聚,温情劝说,胜过我等千言万语。”
刘备点头:“但愿如此。辛评乃河北名士,若得他归顺,于安抚河北人心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