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鹰涧,地势险要,两山夹一沟,官道蜿蜒其间,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是叛军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也是赵珩选定的第一道阻击阵地。
当赵珩率领京畿大营主力抵达时,叛军的前锋骑兵已然兵临涧口,黑压压的军阵带着一股边军特有的剽悍与杀气,与依托山势匆忙构建防御工事的朝廷军队形成了对峙。
赵珩立马于中军帅旗之下,玄甲黑袍,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对面叛军的阵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通过“同心蛊”的联系,萧锦颜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时刻牵动着他的心弦,也分担着他体内余毒的侵蚀。这份沉重的牵挂,非但没有成为负担,反而化作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杀意。
“陈世杰老贼何在?!”赵珩声音灌注内力,如同滚雷般传遍山涧,“缩头乌龟,只敢驱使麾下儿郎前来送死吗?!”
叛军阵中一阵骚动,一名身着亮银铠甲的将领策马而出,正是陈国公麾下头号猛将,先锋官胡彪。他手持长刀,遥指赵珩,狂笑道:“赵珩!你这弑君囚后的逆贼!也配提国公名讳?!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儿郎们,随我冲阵,拿下赵珩首级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杀!”
叛军前锋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朝廷军队的防线发起了猛烈的冲锋!骑兵践踏,烟尘滚滚,箭矢如同飞蝗般遮天蔽日!
“盾阵!上前!长枪手,抵住!”朝廷军前线指挥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战斗在接触的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叛军皆是边军精锐,悍勇无比,冲击力极强。而朝廷军虽然依托地利,但仓促应战,装备和士气略有不及,防线在猛烈的冲击下开始摇摇欲坠。
赵珩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并未立刻投入预备队。他在等待,等待叛军锐气耗尽,等待最佳的反击时机。
“王爷!左翼防线快顶不住了!”一名偏将浑身浴血,前来禀报。
赵珩目光扫向左翼,那里叛军集中了优势兵力,攻势最为凶猛。他点了点头,对身旁的传令兵道:“命令右翼骑兵,出击!迂回攻击叛军侧后!”
“是!”
命令下达,早已蓄势待发的右翼骑兵如同出鞘的利剑,从侧翼杀出,狠狠地凿入了叛军的腰部!叛军攻势为之一滞!
然而,胡彪也是沙场老将,见状立刻分兵抵挡,同时加紧了正面的攻势,试图在朝廷军骑兵造成更大破坏前,率先突破正面防线。
战局陷入了惨烈的胶着。每一寸土地都在反复争夺,鲜血染红了山涧的泥土,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厮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死亡的乐章。
赵珩始终稳坐中军,但他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体内的余毒因为情绪的波动和力量的引动,又开始隐隐作痛,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萧锦颜那边传递过来的、更加沉重的负担。她在替他承受着痛苦!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长剑,剑锋直指叛军中军帅旗所在:“中军!随本王——冲锋!”
“王爷!不可!您万金之躯……”身旁副将大惊失色,想要劝阻。
但赵珩已然一夹马腹,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了出去!玄色披风在他身后拉出一道绝绝的弧线!
主帅亲自冲锋!朝廷军士气瞬间大振!
“保护王爷!杀啊!”将士们发出震天的怒吼,跟随着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洪流般涌向敌阵!
赵珩一马当先,长剑挥舞,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他体内那奇异的力量虽然被余毒牵制,但依旧远超常人,剑法更是精妙狠辣,每一剑都精准地带走一名叛军的性命。他如同战神临世,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目标,直指叛军先锋胡彪!
“赵珩!拿命来!”胡彪见赵珩亲自冲阵,不惊反喜,挥舞长刀迎了上来!他自恃勇力,想要阵斩赵珩,立下不世之功!
两马交错,刀剑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赵珩只觉手臂一麻,气血翻涌,喉头一甜,差点又是一口血喷出。这胡彪不愧是边军猛将,力量惊人!而他,终究是伤毒在身!
但他不能退!也绝不会退!
他强提一口气,剑法陡然变得诡异莫测,不再与胡彪硬拼力量,而是专攻其招式衔接的破绽和防护薄弱的关节!
几个回合下来,胡彪身上已然添了数道伤口,虽然不深,却让他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赵珩在重伤之下,剑法竟还如此刁钻狠辣!
“死!”胡彪怒吼一声,使出全力,一刀力劈华山,朝着赵珩头顶斩落!
赵珩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长剑如同毒蛇出洞,直刺胡彪因全力劈砍而暴露出的腋下空门!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噗嗤!”
“铛!”
长剑刺入血肉的声音与刀锋砍在甲胄上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赵珩肩头的轻甲被劈开,鲜血迸溅,但他刺出的长剑,却精准地洞穿了胡彪的腋下,直透心窝!
胡彪脸上的狂傲瞬间凝固,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剑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轰然坠马!
主将阵亡!叛军前锋瞬间大乱!
“胡彪已死!降者不杀!”赵珩强忍着肩头剧痛和体内翻腾的气血,举剑高呼!
朝廷军士气如虹,趁势掩杀!叛军群龙无首,溃不成军,丢盔弃甲,向后败退!
落鹰涧一战,朝廷军凭借地利和赵珩的悍勇,成功击溃叛军前锋,斩敌数千,取得了平叛以来的第一场大捷!
然而,赵珩在亲兵护卫下回到中军时,已是摇摇欲坠。肩头伤口血流不止,体内余毒因为强行运功而再次加剧,与萧锦颜分担的痛苦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他靠在战车上,脸色灰败,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王爷!您受伤了!快传军医!”副将焦急万分。
赵珩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无妨……皮外伤……清理战场,加固防线……叛军主力……很快便会到来……”
他抬头望向京城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那个为他种下“同心蛊”、此刻正替他承受痛苦的女子身上。
锦颜,再坚持一下……等我……
……
与此同时,京城,摄政王府。
萧锦颜躺在床榻上,昏迷中依旧眉头紧蹙,身体时不时地因为承受着远方的痛苦而微微抽搐。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难看,唇色泛着诡异的青灰,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墨羽守在床边,脸色凝重。王府最好的大夫和从宫中请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阎王帖”的余毒加上“同心蛊”的反噬,已然超出了他们能处理的范畴。
“才人的情况……很不妙。”太医摇了摇头,低声道,“毒素与她的生机纠缠太深,又有那诡异的蛊术影响……除非能找到解药,或者施术者自愿解除……否则……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墨羽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王爷在前线血战,才人在后方垂危……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墨羽耳边低语了几句。
墨羽眼中猛地爆射出一缕精光:“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的人盯了很久,确认那栓子就藏在那里!而且……似乎还有人也在找他!”
栓子!那个可能知道十五年前云贵妃中毒真相的、素心的弟弟!
“立刻加派人手,务必在其他人之前,找到栓子,将他安全带回王府!”墨羽立刻下令。这或许是救萧才人,也是揭开当年真相的关键!
京城之内,另一场无声的争夺,也在暗流中悄然展开。而远在落鹰涧的赵珩并不知道,他拼死守护的京城,他心系之人的性命,都系于一个即将浮出水面的关键证人身上。
战争的胜负,与时间的赛跑,都在这一刻,进入了最紧张的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