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透过省委一号办公楼宽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斜长的光影。林峰在孙正廉书记外间的秘书办公室稍作等待,神色平静,内心却如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梳理着稍后汇报的每一个要点和可能面对的诘问。
秘书轻手轻脚地推开里间办公室厚重的木门:“林主任,书记请您进去。”
孙正廉的办公室宽敞而肃穆,一排书架占满了整面墙,另一面墙上悬挂着本省地图和一幅“宁静致远”的书法。孙书记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批阅文件,听到动静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林峰来了,坐。”
“书记。”林峰微微躬身,在沙发上坐下,腰背挺直,姿态不卑不亢。
秘书送上热茶后悄然退下,并轻轻带上了门。室内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茶香。
孙正廉没有急于切入正题,而是端起自己的茶杯吹了吹气,仿佛随意地问道:“听说,机械院那边的核查,还没结束?许薇总工那边,压力不小吧。”
“核查还在进行中。”林峰回答,语气平稳,“许总工和项目组同事都在积极配合。压力确实有,但这也是对我们工作的一次全面检验。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
“嗯,”孙正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林峰,“真金是不怕火炼,但也要防止有人故意把火扇得太旺,甚至想趁机把金子熔掉重铸啊。最近各方面的声音很多,学术界的争论,基层调研的反馈,还有对具体项目、具体人才的质疑……林峰,你怎么看?”
林峰知道,这才是今天汇报的核心。他深吸一口气,从容应对:“书记,我认为,这些声音的出现,有其必然性,也反映了我们在推动转型升级过程中,确实会遇到新旧动能转换的阵痛和不同利益诉求的碰撞。”
他首先肯定了问题的客观存在,展现了格局。
“关于学术争论,”林峰继续道,“我们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但争论应该基于事实和数据,服务于发展大局,而不是成为某些特定利益群体的传声筒。我们已经注意到,部分专家的言论背后,存在非学术因素的驱动,相关情况,我已请有关方面在关注。” 他点到为止,没有具体说明,但暗示了己方的洞察。
孙正廉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关于青州的调研报告,”林峰话锋一转,“周岚同志已经组织力量,对相关企业的发展成效进行了更全面、更客观的评估。数据显示,‘旭日科技’等企业落户后,对当地税收、就业、产业链带动的作用是实实在在、有目共睹的。前期必要的政策扶持,是为了培育产业生态,如今已进入良性循环,产出远大于投入。这份最新的评估报告,周岚同志会尽快正式呈报省委。”
他用数据和事实说话,来对抗可能存在的片面报告。
“至于对‘玄鸟’项目和许薇总工团队的核查,”林峰神色坦然,“我始终坚持,程序合规是底线,技术创新是核心。项目组的所有经费使用,均有据可查,符合政策。而项目的技术成果,更是硬邦邦的。就在昨天,许薇总工团队刚刚完成了最新一代样机的极限性能测试,所有关键指标均达到或超过设计预期,部分指标甚至优于国际顶尖同类产品。下游应用企业‘精微传动’的初步使用反馈也非常积极。”
他适时抛出了技术突破这个重磅消息。
“哦?”孙正廉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测试结果确凿?”
“确凿无疑。”林峰肯定道,“完整的测试报告和应用反馈资料,很快就能整理出来。书记,我认为,在当前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背景下,我们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在精密传动这样的关键领域取得实质性突破,其意义不仅仅是打破垄断、降低成本,更是对国家产业链安全和竞争力的有力支撑。个别针对项目资金和人才引进的质疑,在这样重大的成果面前,显得……有些舍本逐末了。”
林峰的话语沉稳有力,既汇报了成绩,也暗含了对某些干扰因素的不以为然。
孙正廉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办公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与此同时,省机械院会议室内的气氛,因为一份刚刚送达的加急文件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来自“精微传动”公司的公函,以正式且热情洋溢的措辞,高度赞扬了“玄鸟”项目提供的初期样品在其生产线改造中发挥的关键作用,详细列举了生产效率提升、产品精度提高、故障率下降等具体数据,并表达了进一步加强合作、尽快实现批量采购的迫切愿望。
这份公函,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一直紧绷着脸的财政厅刘副厅长,看着公函上鲜红的公章和确凿的数据,脸色变幻不定。他身边科技厅的那位处长,则忍不住低声赞叹了一句:“这才是实实在在的效益啊!”
许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变化,她立刻抓住机会,将刚刚整理好的最新极限测试数据报告副本,递到了核查组面前。“这是昨天刚完成的最终测试数据,请各位领导审阅。事实证明,我们的技术路线是正确的,投入是值得的。”
刘副厅长翻看着那份数据翔实、图表清晰的报告,又看了看“精微传动”的公函,之前那种步步紧逼的气势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他干咳了一声,语气缓和了许多:“嗯……看来,项目的技术成效还是很突出的嘛。许总工和团队辛苦了。”
京城,一处隐秘的私人会所内。
袁家核心人物之一,袁老爷子的三子袁斌,正阴沉着脸听取手下汇报。当听到“精微传动”发出正面评价公函以及“玄鸟”项目最新测试成功的消息时,他猛地将手中的雪茄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
“废物!”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是在骂林峰,还是在骂办事不利的手下,“学术界那帮人声音再大,也抵不过人家实打实的技术突破和市场认可!张副主任那份报告呢?怎麽还没弄出来?”
“三爷,政研室那边……似乎有些犹豫了。”手下小心翼翼地回答,“孙正廉那边好像过问了此事,而且青州周岚也准备了更全面的正面材料……这个时候再出那份报告,恐怕……”
袁斌脸色铁青,他意识到,常规的施压和抹黑手段,在林峰紮实的成绩单面前,效果正在迅速衰减。林峰不仅顶住了压力,还趁势打出了反击牌。
“海外那边怎麽样了?”袁斌转向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声音压得更低。
“老爷子已经安排好了,部分资产正在通过隐秘渠道转移,几个关键的人……也准备动身了。只是,‘凤凰’那边断了线,始终是个隐患,而且我们怀疑,林峰可能已经……”
袁斌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通知下去,启动‘清扫’程序。既然常规手段效果不彰,那就别怪我们用非常规手段了!必须在他们把那些东西捅上去之前,彻底解决问题!重点是……林峰本人!做得乾净点!”
孙正廉书记似乎做出了某种决断,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车流,缓缓开口:“林峰啊,你的汇报很清楚。发展是硬道理,实力是最好的语言。省里支持你们在符合规定的前提下,大胆探索,勇于创新。对于那些不和谐的杂音,省委自有判断。”
他转过身,目光深沉地看着林峰:“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越是取得成绩的时候,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要注意方式方法,也要……注意安全。有些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林峰心中一动,听出了孙书记话中的警示意味。他郑重起身:“谢谢书记提醒,我明白。我会处理好各方面关系,确保工作顺利推进,也会……注意安全。”
离开省委大楼,坐进车里,林峰并没有感到丝毫轻松。孙书记最后的提醒言犹在耳。他知道,袁家绝不会轻易罢休,常规博弈的后面,很可能隐藏着更凶险的杀招。
他拿出加密手机,发出了一条新的指令:“风高浪急,加强戒备,重点关注人身安全。”
信息发出,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明暗交错。破晓之光已然显现,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和危险。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