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神机坊”深处,一声沉闷而压抑的巨响在特制的爆破坑道内回荡,随即被厚重的山体吸收。陈彦与几名核心工匠站在观测口后,望着远处被炸得四分五裂、布满焦黑坑洞的厚重木板和散落一地的铁蒺藜,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经过近一个月的秘密研制与不断改进,大雍版的火药与震天雷工艺已趋于稳定。不仅威力可控,破片杀伤型、爆破攻坚型等不同用途的型号也初步定型。更重要的是,一套相对严格的安全生产规程和保密制度已建立起来。整个“神机坊”山谷已被划为绝对禁区,由五千新军日夜轮班驻守,工匠及其家眷被妥善安置在坊内特定区域,由朝廷供养,未经皇帝与陈彦共同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这一日,陈彦正在坊内审阅最新的生产记录,一名亲卫疾步而入,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急报。
“大将军!青州八百里加急!北镇抚司韩镇抚使密信!”
陈彦目光一凝,立刻接过信,验明封印后拆开。信是留守洛阳、负责统筹各方消息的北镇抚司镇抚使韩罡发来的,内容却源于潜伏在青州外围的暗探冒死传回的信息。信中的内容,让陈彦的眉头骤然锁紧!
信上言道:近两日,青州府境内,气氛诡异!各地突然出现大量白莲教信徒公开活动,聚众宣讲,散发揭帖,声称“无生老母”即将降临,“真空家乡”就在眼前,鼓动百姓“撕毁伪朝符咒”,“迎接圣教神兵”!多处县城出现小规模骚乱,衙役弹压不力!更可疑的是,青州太守冯明远以“境内流匪作乱,恐冲击府城”为由,突然下令收缩四门守军,重点防卫太守府及几处官仓,对城外的骚乱似乎置若罔闻,甚至有故意纵容之嫌!种种迹象表明,逆贼恐有大动作!疑似即将全面起事!
“终于按捺不住了吗?”陈彦放下密信,眼中寒光闪烁。冯明远的举动,几乎是不打自招!收缩兵力,固守要点,放任外围混乱,这分明是里应外合、欲行不轨的标准前兆!看来,自己这边秘密研制火药的风声或许并未走漏,但朝廷严控硝磺的举措,无疑给了白莲教巨大的压力,逼得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动!
“也好!正好借此机会,将尔等一网打尽!用尔等自以为是的‘神器’,来试试我大雍真正的天雷之威!”陈彦冷哼一声,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立刻返回书房,铺开纸笔,写下两封密信。第一封,六百里加急直送紫微宫,向皇帝赵宸禀报青州异动及自己的判断,并请求即刻调兵,对青州府实施战略包围!第二封,同样以六百里加急发往山东行省巡抚衙门及山东都指挥使司,以镇军大将军兼钦差督办剿匪事宜的身份,严令:山东境内各卫所官兵,立即向青州府外围战略要地运动,构筑防线,对青州形成合围之势!但严令:未经本将军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攻城或与大规模叛军接战,以免打草惊蛇,或遭逆贼火药暗算,徒增伤亡!首要任务是困住叛军,切断其与外界的联系,等待本将军率新军与破敌利器抵达!
发出命令后,陈彦立刻着手准备出征事宜。他亲自从北邙山大营的五万新军中,精选出一万名最精锐、最忠诚、训练最有素的士卒。这些士卒不仅装备了最精良的铠甲兵刃,更重要的是,他们中的骨干,已经接受了初步的、关于如何应对爆炸、烟雾的适应性训练(在安全距离外感受过震天雷爆炸的声响和震动)。
同时,他从“神机坊”的绝密库房中,调拨了首批赶制出来的五百枚各型号震天雷(其中三百枚为破片杀伤型,两百枚为爆破攻坚型),以及配套的特制引信、防潮油布等物,由绝对可靠的神机坊护卫(实为皇帝亲军和内侍组成的监军)严密看守,单独编为一队,不与大军混编。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陈彦辞别了忧心忡忡的家人(祖父陈满仓、祖母王氏、母亲张桂娘和妻子苏幕碗),身着玄甲,外罩猩红斗篷,在校场点将台上,面对一万精锐新军,发表了简短的誓师词。
“将士们!逆贼白莲教,盘踞青州,妖言惑众,劫掠官银,私藏甲兵,更研制邪恶火器,屠戮官军,其罪滔天!如今,彼等竟敢公然作乱,祸乱地方,意图裂土分疆!陛下震怒,特命本将军率尔等精锐之师,携克敌神器,前往平叛!此战,关系社稷安危,百姓福祉!望尔等奋勇杀敌,扬我军威!用逆贼之血,祭奠殉国英灵!用胜利之功,光耀门楣!凯旋之日,本将军必为尔等向陛下请功封赏!”
“剿灭逆贼!扬我军威!”
“大将军万胜!”
“陛下万岁!”
一万新军士气高昂,声震四野!
“出发!”陈彦大手一挥,翻身上马。大军开拔,旌旗招展,刀枪如林,带着一股肃杀之气,浩浩荡荡开出北邙山大营,向着山东青州方向,疾驰而去。那支装载着五百枚“震天雷”的神秘车队,被紧紧护卫在中军位置。
与此同时,山东青州府。
局势正如韩罡密信所言,急转直下,甚至更快!
青州太守冯明远在接到各地眼线关于官军异常调动的密报后,心中恐慌到了极点!他虽然不知道朝廷已经掌握了火药技术,但官军从四面八方向青州合围的态势,明显是冲着他和圣教来的!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刻通过密道,紧急求见白莲教主宇文绝。
地下密窟中,冯明远脸色苍白,声音发颤:“教主!大事不好!各地眼线来报,山东都司的兵马正在大规模调动,目标直指我青州!看架势,是要将我青州围困!朝廷恐怕是要动手了!我们是否暂避锋芒,转移工坊和精锐?”
出乎冯明远意料的是,端坐在上首的宇文绝,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非但没有惊慌,脸上反而露出了极度兴奋甚至有些扭曲的狂喜之色!
“哈哈哈!好!好!来得正好!”宇文绝猛地站起身,仰天大笑,状若癫狂,“朝廷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他们以为调集大军就能剿灭我圣教?真是天真!可笑!”
他猛地止住笑声,目光灼灼地盯着一脸错愕的冯明远,声音因激动而嘶哑:“明远!你怕什么?我圣教如今已非吴下阿蒙!我们有老母赐下的‘震天雷’!有此神器在手,莫说区区几万官军,便是十万二十万大军前来,也不过是来送死,来给我圣教祭旗!”
他越说越激动,挥舞着手臂:“这是天赐良机!是老母在指引我们!正好借此一战,让天下人都看看我白莲圣教的神威!让伪朝的官兵在‘震天雷’的爆炸声中灰飞烟灭!让真空家乡的名号传遍四海!”
“传我教主法旨!”宇文绝对侍立一旁的护法厉声道,“即刻召集青州府内所有分坛堂主以上头目,以及各工坊匠首,速来总坛听令!要快!”
“是!教主!”
不到半日,密窟大殿内,聚集了数十名身着白袍、神情各异的堂主、香主和匠首。不少人脸上带着惊疑不定之色,显然也听到了风声。
宇文绝站在高台上,目光扫过众人,声音充满了煽动性:“兄弟们!姐妹们!伪朝的大军已经开到我们家门口了!他们要剿灭我们!要毁掉老母赐予我们的真空家乡!你们说,我们能答应吗?”
“不答应!”部分狂热的教徒立刻嘶声高呼。
“对!绝不答应!”宇文绝声音陡然拔高,“我们有无生老母庇佑!有震天雷神器!伪朝的刀枪,在我们的神器面前,就是烧火棍!他们的盔甲,就是纸糊的!他们的军队,就是待宰的羔羊!”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指向虚空:“现在,时机已到!正是我们替天行道,铲除伪朝,建立真空家乡的时候!传我法旨:”
“一!各分坛,立即发动所有信众!公开打出我白莲圣教的旗帜!占领县城、乡镇!打开官仓,赈济教众!招募青壮,组建圣教神兵!”
“二!各工坊,日夜不停,全力赶制‘震天雷’!将库存所有神器,分发给各作战堂口!”
“三!以青州府城为核心,构筑防线!在各要道、险隘,大量埋设‘震天雷’!让官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四!此战,关系我教生死存亡,亦是成就万世基业之开端!凡奋勇杀敌者,战后重重有赏!凡临阵退缩者,格杀勿论!真空家乡,近在眼前!杀!”
“真空家乡!万世太平!
教主万岁!
杀!杀!杀!”
在宇文绝的狂热煽动和对“震天雷”威力的盲目自信下,大殿内的白莲教头目们如同被打了鸡血,纷纷陷入癫狂状态,嘶声呐喊着领命而去。
命令一下,整个青州府,瞬间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与血腥之中!
早已渗透到社会各个角落的白莲教势力,如同蛰伏的毒蛇,猛然亮出了獠牙!仅仅两天之内,青州府下辖的多个县城被大批涌出的白莲教信徒里应外合攻占,衙门被焚毁,官员被屠杀或裹挟,官仓、武库被洗劫一空!无数被蛊惑的百姓和地痞流氓加入其中,打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旗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青州府城,则在太守冯明远的“配合”下,几乎兵不血刃地落入了白莲教的控制,四门换上了白莲教的旗帜,城头架起了简陋的抛石机和一箱箱用油布盖着的“震天雷”。
短短数日,经营多年的青州府,除了几处还在苦苦支撑的军营卫所,几乎全部沦陷!白莲教气焰一时嚣张到了极点!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飞快地传向了正在急行军途中的陈彦军中。
中军大帐内,陈彦看着最新收到的、关于青州府几乎全境陷落、叛军气焰嚣张的军报,脸色平静,眼中却寒光凛冽。
“果然狗急跳墙了。”他冷哼一声,将情报递给身旁的副将,“传令下去:通告山东都司及各路围困青州的官军,叛军新得地盘,看似势大,实则内部混乱,补给困难,且依赖邪教蛊惑,难以持久。我军不必急于求成,继续执行原定围困策略,加固营垒,严防死守,尤其注意防范叛军使用火药偷袭。没有本将军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待本将军携破敌利器抵达,再行总攻!”
“是!大将军!”
陈彦走出大帐,望向青州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那座被妖氛笼罩的城池。他轻轻抚摸着腰间佩剑的剑柄,低声自语:
“跳梁小丑,终究是跳梁小丑。就让你们再嚣张几天。等本将军到了,便用你们最引以为傲的‘神器’,送你们和你们的‘真空家乡’,一起上西天!”
大军继续昼夜兼程,向着青州大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