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细针，反复刺穿着林凡脚踝早已麻木的皮肤。每一次试图移动身体，都像是牵动了周身无数断裂的丝线，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近乎崩溃的意志。视野边缘阵阵发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但他没有停下。
那角掩埋在淤泥中的青色布料，是这片死寂河滩上唯一的色彩，是他与那个名为“清源山”的归宿之间，最后一根脆弱的连线。
一寸，又一寸。
他用还能勉强活动的左臂肘部支撑着身体，拖着完全使不上力、如同灌铅般沉重的右半身，在冰冷的碎石和淤泥中艰难前行。身体在泥泞中犁出一道歪歪扭扭、混合着血水的痕迹。断裂的肋骨摩擦着内脏，带来阵阵令人窒息的闷痛。
距离不过十数米，却仿佛耗尽了漫长的一生。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那角湿透、冰冷的布料。触感粗糙，带着河水的腥气和……一股若有若无的、熟悉的灵能回路残留的焦糊味。
是韩斌！这布料上的微型防护阵法过载烧毁的痕迹，是韩斌那家伙的手笔！
林凡心中猛地一紧，不知从哪里涌出一股力气，双手疯狂地扒开周围的淤泥和碎石。
很快，一具面朝下趴伏在河滩上的身影显露出来。
正是韩斌！
他身上的清源山弟子服破损严重，背后那个特制的金属箱不翼而飞，只剩下几根断裂的背带。眼镜不知所踪，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划伤和淤青，气息微弱，但胸口尚有微弱的起伏。
“韩……斌……”林凡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试图唤醒他。
似乎是听到了呼唤，或许是冰冷的河水刺激，韩斌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猛地咳嗽起来，吐出几口混着泥沙的河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先是涣散而惊恐，直到焦距落在林凡那张同样狼狈不堪、却异常熟悉的脸庞上时，才猛地定住。
“院……院长？！”韩斌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劫后余生的哭腔，“我们……我们还活着？”
他想撑起身子，却牵动了不知哪里的伤势，疼得龇牙咧嘴，又无力地瘫软下去。
“其他人呢？”林凡顾不上安抚他的情绪，急切地问道，目光扫向四周空旷死寂的河滩，“苏沐呢？李昊？赵长老？还有……冰璇姑娘？”
韩斌茫然地摇了摇头，脸上血色尽褪：“不知道……通道崩溃的时候……太乱了……我被一股乱流卷走，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挣扎着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背后，带着哭音道，“箱子……我的装备全没了……”
最后的希望似乎也破灭了。失散，在这片完全陌生、危机四伏的土地上，失散往往意味着……永别。
一股更深的寒意和无力感攫住了林凡。他看着同样重伤、近乎失去所有依仗的韩斌，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那糟糕透顶的状况，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他不能倒下。
至少，他现在不是一个人。
“先……离开这里。”林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河滩太显眼，也不安全。找个能藏身的地方。”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河滩上游方向，一片看起来相对茂密、地势也稍高一些的灰败林地。
“能走吗？”他看向韩斌。
韩斌咬了咬牙，尝试着用手臂支撑起身体，试了几次，才勉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但左腿显然受了伤，无法受力，只能靠着右腿和手臂的支撑蹦跳。
林凡的情况更糟，他连站立都做不到。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苦涩与无奈。
最终，韩斌咬着牙，将林凡一条还算完好的左臂架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拐杖，而林凡则用左臂和腰部残余的力量配合，两人如同两只受伤后互相依偎的野兽，一步一挪，踉踉跄跄地，朝着那片灰败林地挪去。
这段不足百米的距离，对他们而言，不亚于又一次生死跋涉。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痛和沉重的喘息，汗水混合着血水和泥泞，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
幸运的是，途中并未遇到任何危险。这片土地仿佛也陷入了某种沉眠，除了风声和河水流动的微弱声响，再无其他活物的痕迹。
终于，他们艰难地挪进了林地边缘，找到一处被几块巨大岩石和倒塌枯树半包围着的、相对干燥避风的洼地。
两人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倒在地，只剩下胸膛剧烈的起伏。
短暂的休息后，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开始检查自身的状况。
结果令人绝望。
林凡体内经脉寸断，灵力涓滴不剩，神识萎靡，肉身千疮百孔，若非识海中那枚【文明之证】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暖意护住灵台，以及体内那缕源自“灵源之种”和自身意志的“星火”仍在顽强燃烧，他早已是个死人。
韩斌稍好，但也灵力耗尽，左腿骨折，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和内出血，失去了所有装备的他，战斗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院长……我们……我们还能回去吗？”韩斌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里带着迷茫和恐惧。
林凡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生机，以及识海中那枚似乎因为空间崩毁的刺激而变得有些“活跃”的【文明之证】。
回去？
前路茫茫，强敌环伺，自身濒死。
希望何在？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这片陌生的土地，最终落在韩斌那充满希冀又难掩绝望的脸上。
“只要还活着，就有希望。”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
“先活下去。然后，找到其他人。”
他抬起头，望向林地之外，那未知的远方。
“无论他们在哪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