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时云起独立高台,玄色监正官袍在星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他归来已有时日,凭借“现实锚点”之力与炼化部分道诡污染后更趋深邃的修为,轻易便重新掌控了司天监,甚至让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赵汝明等人彻底安分下来。
皇城依旧,仿佛他离去的那段漫长而诡异的时光,于此地不过是弹指一瞬。但他深知,表面的平静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天魔之兆虽因他之前的“疯癫”而被搁置,但星象的细微异常仍在持续;司命“讧歼”的阴影笼罩诸天;轩辕道漠然的目光或许从未离开;而自身与王莽、雾清清等人的因果,更是如同一团乱麻。
他需要信息,需要更高层面的视角,需要……与真正的“自己人”沟通。
摒退左右,于观星台核心的浑天仪前盘膝坐下。他没有动用司天监常规的通讯阵法,那些渠道在他看来已然不够安全。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最深处,将全部意念集中在那枚温润如玉、散发着稳固毫光的 “现实锚点” 之上。
此物乃文抱一(本我世)所留,是横跨三世布局的基石,亦是他与姜尚渊(第一世)之间最本质的联系纽带。
意念为引,锚点传讯
“兄长……” 时云起以自身神念为笔,以对姜尚渊的认知与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羁绊为墨,将一道凝聚了当前处境、自身状态、以及诸多疑问的意念信息,小心翼翼地灌注进“现实锚点”之中。
这并非寻常的神识传音,而是通过“现实锚点”这一涉及存在根本的奇物,进行的一种 跨越时空维度、直指因果本源 的联系。其波动极其隐秘,远超寻常法则层面,理论上足以避开大多数存在的窥探。
意念之中,包含了他堕入诡异世界的经历、与无心、卿卿的纠缠、炼化道诡污染的进程、“现实锚点”的初步觉醒、对黑袍人(未来自身)的疑虑、对司命和轩辕道威胁的评估,以及……对武神界沈在明(第三世)现状的关切。
信息流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通过“现实锚点”荡开无形的涟漪,朝着那冥冥中与姜尚渊残存意志相连的坐标传递而去。
星辉响应,虚影凝眸
起初,并无回应。只有“现实锚点”持续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仿佛石沉大海。
时云起并不气馁,他知道姜尚渊的状态特殊,或许正处于深沉的沉寂或忙于引导沈在明。他维持着意念的输送,同时借助浑天仪引动周天星力,以其为放大器,增强信号的强度与穿透力。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空中的星辰似乎变得更加明亮,道道微不可察的星辉如同受到牵引,缓缓汇聚于观星台,融入浑天仪,再被“现实锚点”吸收。
终于,在时云起持续灌注意念约一炷香后——
“现实锚点”的光芒 微微荡漾 了一下。
并非剧烈的波动,而是如同平静湖面被一缕微风吹拂,泛起了一圈极细微的涟漪。
紧接着,一道极其淡薄、仿佛由无数细微星光凝聚而成的 虚幻身影,在时云起面前的虚空中,缓缓勾勒而出。
身影模糊,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隐约辨出其身着古老的监正袍服,头戴星冠,气息苍茫而浩瀚,带着一种执掌天道权柄、算尽古今的威严与疲惫。正是 姜尚渊 的意念显化!
跨越万古的对话
“云起……”
姜尚渊的声音直接响彻在时云起的识海,带着一丝久远年代的沧桑与不易察觉的欣慰。
“你能主动激发‘锚点’联系于我,可见你已初步掌控其力,道心亦经受住了考验。” 他的目光(如果那星光虚影有目光的话)仿佛能穿透时云起的灵魂,洞察他的一切变化,“诡异世界之行,虽险死还生,却也让你褪去了诸多迷障,根基更为浑厚。炼化道诡,以情鉴心,善。”
他直接点出了时云起的状态,显然通过“现实锚点”的链接,已大致了解了他的经历。
“兄长,” 时云起心中一定,立刻将最核心的疑问提出,“那黑袍人,究竟是不是未来的我?他为何要抹除父母存在?司命与轩辕道的布局,到了何种地步?武神界沈在明那边……”
“莫急。” 姜尚渊虚影微微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你所见黑袍人,确与‘未来’相关,但其中牵扯 时空悖论 与 因果收束 之秘,非三言两语可尽述。其行为之动机,关乎一个更大的、连文抱一当年亦未能完全窥破的 终极禁忌。眼下你知晓过多,反受其害。”
他的语气凝重,显然那黑袍人所为涉及层面极高。
“至于父母之事……” 姜尚渊顿了顿,星光虚影似乎波动了一下,“可视为一种……极其残酷的 保护,亦是斩断某些 溯源追踪 的必要代价。具体缘由,待你八道圆满,真正触及‘现实锚点’核心之秘时,自会明了。”
保护?代价?时云起心中剧震,但见姜尚渊不愿多言,知此事关系重大,只得暂时压下翻腾的心绪。
“司命‘讧歼’收集帝兵已近尾声,‘六道合一’仪式启动在即。轩辕道……依旧超然物外,视万物为刍狗。” 姜尚渊继续道,语气带着深深的忧虑,“我之残念,大多心力用于护持武神界沈在明,助其八道同修,进度尚可,然时间……依旧紧迫。”
他看向时云起,虚影的目光变得锐利:“云起,你既已归来,且初步融合诡异特质,掌控锚点之力,当务之急,有三。”
“其一,稳固此界。借司天监权柄,严密监控星象异动,尤其是与‘天魔’、‘帝兵’相关之征兆,尽可能延缓或干扰司命布局。”
“其二,继续深化对‘现实锚点’之感悟。此物乃对抗终极变数之根本,其力绝非仅止于界定虚实。”
“其三,留意王莽及绫族(雾清清)相关线索。彼等亦为棋局重要变量,其动向或影响大局。”
联系将断,嘱托犹在
姜尚渊的虚影开始微微闪烁,变得愈发淡薄,显然维持这种跨时空的精准联系对他消耗极大。
“我需回归沈在明处,其正值八道调和之关键期,不容有失。” 他的声音也带上了断续之感,“云起,记住,你非孤身作战。三世布局,皆系于一线。于红尘中砺心,于危机中明道……待时机成熟,‘锚点’自会指引你下一步……”
话音未落,星光虚影便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了几下,最终彻底消散于空中,只留下点点星辉,缓缓融入夜色。
观星台上,重归寂静。
时云起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神色复杂。与姜尚渊的短暂联系,虽解开了部分疑惑,却带来了更多沉重的压力与未解的谜团。
黑袍人的真相、父母“牺牲”的深意、司命与轩辕道的威胁、沈在明的成长……还有姜尚渊那看似超然、实则已近乎油尽灯枯的状态。
他抬头,望向那遵循着既定轨迹、却又暗藏无尽变数的星空,手中不自觉地摩挲着官袍袖口内里那枚温润的“现实锚点”。
前路依旧迷雾重重,强敌环伺。
但他已知晓自身并非孤舟,在这横跨万古的棋局中,他承载着过去与未来的期望。
“稳固此界,深化锚点,留意变量……” 他低声重复着姜尚渊的嘱托,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而冰冷。
“那就……先从这司天监,从这大昭皇朝开始吧。”
他转身,步下观星台,玄色官袍的背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一头苏醒的潜龙,即将在这看似平静的湖面,掀起新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