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人生如梦,天天都要做美梦,万一实现了一个,不就爽歪歪了?
但是,职场上不讲这些,美梦是个人做的,基本实现不了。
接下的三天时间里,我把自己和万旺关在满英家一楼的租住房里,两个人熬更守夜、通宵达旦规划着树林村“一年发展规划”,直到派出所来电话,说县局政工室要送新干警到所里来的时候,我才依依不舍地从纸堆里爬出来,出门收拾赶往派出所。
闭门三天,大门不出,虽然整个人蓬头垢面、满眼血丝,但是我的身心却很通透、很舒坦,基本理顺了一个村的发展思路,对于我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情,不亚于破了一个部督大案。
冬天的阳光穿过云层,照在宁静的山村上,袅袅炊烟升起,雀儿唧唧叫。我心想着,这又是美妙的一天。局里给我充实了这么多力量,以后的工作开展起来就轻松多了。我心里盘算着,安排一个副所长主持日常工作,我腾出大部分的心思来管树林村的事,全力把这个村建设成社会主义新农村,岂不快哉。
凡事就怕但是。
县局送人来的,是政工室副主任邓倩,是政工室除了黄清高之外的唯一正式干警,实打实的副科级。这名女同志非常工作严谨卖力,干部人事、晋级晋衔、教育训练、新闻宣传一把抓,比老黄牛还要老黄牛,是局里公认的最累的干部,没有之一那种。
由于有点过劳,所以邓倩虽然只有三十岁的年纪,却有一百三十多斤的身体。
加班胖人,不是吹牛的。
我和小魏急急忙忙地赶往派出所,这个时候邓倩已经来了,正在我的办公室等着。
“邓主任,欢迎啊。”我热情地和邓倩打招呼,并开玩笑说,全局都说邓主任是活菩萨,有你的地方就有福利,今天我也终于享受到了一次,深感荣幸哦。
“元局您莫笑我,也莫骂我就行。”面对我调侃式的恭维,邓倩无动于衷,政工的干部就是这样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好像不板着个脸就开展不了工作似的。
“我为什么要骂你?”听到邓倩这样一说,我心中“咯噔”了一下,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不过,我不能那样没有城府,表面上仍笑嘻嘻地说,谁敢骂组工干部啊,平时请你们都请不来的。
接下来,邓倩一句话不说,给我递过来一个文件——邛山县公安局党发《有关杨集勋等同志工作安排的决定》,文件里有一大串人的名字,其中安排到雪冻所工作的五个人,两个民警一个叫杨集勋、一个叫陈辰皮,三名特战队员分别叫张斌、诸葛宇珩、魏鹏。
“我热你家大爷的。”看完名单,我确实有点忍不住了,心里一万头草泥马飘过:方轻源同志,我这是挖了你家祖坟吗?为什么要这样糊弄我?
“我能把这几个人退回去吗?”我心中怒火虽盛,但是面对老黄牛邓倩,也确实有气出不来,只有责问她,说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几个人?
这都是些什么人,我来给大家说道说道。
杨集勋,今年35岁,邛山人,未婚。有一个正式公安民警身份,按道理来说在县里是比较吃香的,所以他这个“未婚”就很说明问题。只因为,杨集勋这个人比较热衷美色,没事就要出去寻花问柳,根本就不打算结婚。据说此人遇到女性就走不动道,局里同志赐名“色哥”。
陈辰皮,今年31岁,台河人,公安大学毕业生。至于一个全国最顶尖的公安学府毕业生,为什么要被流放到雪冻来,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陈辰皮同志是全局有名的行动慢,不是他不干活,而是你把活交给他做就是自己找难受,这哥们的办事速度比树懒还要慢,起草一个通知能搞五天,是局里有名的“皮哥”,拖皮的皮。
至于另外三名特战队员,那个叫张斌的是有名的刺头,喜欢喝酒打架,初期进特警队被杨东东巧妙地“借用”给了其他单位,后来全局好几个部门逛了一圈,没有任何一个单位愿意用,赐号“无脑张”;那个叫诸葛宇珩的,不仅长得跟个猴一样,而且还聪明过度,他的精力全部用在诋毁人上,每天除了告状就是告状,各级监督部门的邮箱电话门儿清,被叫成“阴诸葛”;至于最后一个叫魏鹏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不就是我现在的驾驶员吗,加不加他,有什么区别?
色哥、皮哥、无脑张、阴诸葛,我们雪冻所,被方轻源等人当成了垃圾收容站。
“什么时候上的会?”我盯着邓倩问,党委会有征求我的意见吗?开会有没有通知我?
“五天前啊。”邓倩面无表情地跟我说,当天局党委会的时候,我请假在州里住院呢,并不是他们政工室不讲规矩哦。
呵呵,忠福书记的高招,轻源副县长学到精髓了。
“我能把这些人退回去吗?”我哭笑不得地跟邓倩说,你们把全局的精英都送到我这里来,对此我是非常感谢的,不过雪冻山高路远塘子小,容不下这么多的大能。
“元局长您说笑了。”邓倩跟我说,这是你们局党委的决定,有话您跟轻源局长说啊,冲我这个科室副职干部发脾气,没有意义的。
得得得,既然都来了,那就接下呗。我是学乖了,以后不管有事没事,我绝对不会缺席县局的党委会。
我只有和邓倩一起到会议室,由她宣布了有关同志工作安排的决定。等她宣布完,我就让新来的同志介绍一下自己。
“元局,这就没有必要了吧,局里谁不知道我色哥的名字?”我话音刚落,杨集勋就开口,他笑嘻嘻地说,今后所里有什么活只管安排,他一定会赴汤蹈火、粉身碎骨,圆满完成任务。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现场沉默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不是没有人说话,而是说话的人一分钟都没有说出话来。
“我-叫-陈-辰-皮……”可怕的是,这个陈辰皮虽然说话超级慢,但是却异常认真,他每吐一个词都是那样缓慢,但是你看着他那认真且艰难无比的表情,又不好意思让他中止。
最后我实在过意不去,就说辰皮同志,有什么你就写出来吧,以后大家慢慢相处,都会理解你的。
至于几位特战队员的介绍,倒没有什么意外之处,这个见面会也算是草草结束。会议一结束,邓倩就提出要回县城,说是她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处理,我也懒得留饭,大家都心情不好,何必装得那么虚伪呢?
这,简直就是当时朱坤送我到邛山来的翻版。
邓倩离开的时候,提醒我一个事情。她说,我该到晋衔的时间了,最近州局接连有几期培训班,问我参加哪一期。
时光,流逝得这么猝不及防吗?
因为是人才引进的,所以我的警衔首授就是一毛二,二级警司,不知不觉间,就到了要迈进一级警司的年纪?
能在警衔方面晋级,当然是好事情,最起码能涨一点警衔工资,但是想起雪冻镇一大堆的事情,我又觉得非常地头疼,所以就跟邓倩说,能不能先缓一缓,把我尽量往后排,等这边宽松了一点再去?
“元局,我跟您说句实话,越早晋级对自己越有利。”邓倩看上去很古板,说话也真实在。她说,人嘛,不要和自己过不去,更不要和钱过不去,工作那么多怎么都做不完,能给自己多一点收入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做?
说得很有道理。
但是,我真的时间有限,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啊。